稚楚 作品

第93章 N.世界盡頭【正文完】

    “感覺加了它突然有點擠。”寧一宵評價道。

    蘇洄卻意外發現了一個驚喜,“我突然發現,小狗和雪糕的首字母縮寫是一樣的。”

    寧一宵在心裡默唸一遍,還真是。

    “那冰島雪糕呢?和什麼一樣?”這是他當初給雪糕起名的來源。

    蘇洄頓了頓,安靜地思索片刻,然後看向他。

    “笨蛋小狗。”

    寧一宵笑了,笑得像個青春期的大男孩,很罕見。

    見到他笑,蘇洄的心裡也湧起一絲甜蜜。

    在冰島停留的時間越長,時間本身就被拉得越長。

    寧一宵沒有提過什麼時候回去,蘇洄也沒問,貪婪地把時間浪費在擁抱、接吻和牽手徒步上,在世界盡頭留下屬於他們的痕跡。

    寧一宵同樣也沒提當初說好要一起去的冰川,但在同行其他人的計劃裡,那座冰川自然而然地被推上了日程。

    路途遙遠,顛簸了很長的時間他們才終於抵達目的地,蘇洄思緒混沌,下車時甚至都有些錯亂,不知道身處何地。

    但很快他們便穿上厚衣服,戴好手套和帽子,陸續坐上越野車,在劇烈搖晃的視野裡,澄透的藍色冰川闖了進來,毫無預兆。

    蘇洄心緒起伏,握緊了寧一宵的手,指了指窗外。

    “嗯。”寧一宵靠在他耳邊,“斯維納山冰川。”

    兩個人都裹得厚厚的,擠在越野車的後座,安全感滿滿,就像蘇洄此時此刻的心,沒有空隙。下車後,他們取了裝備,慢慢地隨其他人往前,走到一處平坦的雪地穿冰爪。蘇洄不太會,望著其他人學習,但寧一宵很快便搞定了自己的,俯下身幫蘇洄穿。

    “你上次爬冰川,是不是不太順利?”蘇洄想到寧一宵後來補給他的信,小聲問。

    寧一宵給他穿好,起身牽他的手,“就是很冷,穿得不夠保暖,體力不支摔了一跤,不過還好,有人幫忙把我扶起來了。所以這裡確實不適合自己來。”

    蘇洄很難過,緊緊挨著寧一宵。

    “以後我們去哪兒都一起,好嗎?”

    “當然。”

    肉眼欣賞這裡的風景,和電影中看到的又並不相似,儘管都是一片蕭索的冰雪疆域,但這裡的冰川是晶瑩剔透的冰藍色,不著修飾,如同累積重疊的巨大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美得晃眼奪目。

    他們深入其中,在冰川上艱難行走。蘇洄原以為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即便看到這些,也難以激起熱情,只會浪費美景。

    可真的沉浸在這個琉璃世界,他彷彿真的找回六年前說出願望時的那種天真,很難得地感受到夢想成真的滿足。

    寧一宵始終牽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拿著手機,似乎打開了gps地圖,像是有目的地朝某個方向走,漸漸地與大部隊脫離。

    蘇洄相對遲鈍,並未發現什麼異樣,只是寸步不離地小心跟著,儘量不給他添麻煩。

    直到他們來到一處狹縫,兩個高聳的藍色冰川夾擊出一片逼仄的空間,背面是無際冰川,正面是遼闊雪原,如同一處世外桃源。

    寧一宵停下了腳步,望著電子地圖上重疊的標記,輕聲說:“就是這裡。”

    蘇洄聽見了,抬頭看向他,“什麼?”

    寧一宵搖頭,將手機裡的地圖關閉,打開了相冊,然後將手機遞過去,“蘇洄,你幫我拍個視頻吧,紀念一下。”

    蘇洄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能做好,但還是點了頭,接過手機,正要問他想怎麼拍,卻發現手機屏幕正在播放一個視頻,而畫面中的場景和現在如出一轍,都是藍色冰川,有些晃,看上去也是一邊行走一邊拍攝的。

    拍攝者沒說什麼話,只是默默行走,可蘇洄隱約聽到了略重呼吸聲,很像寧一宵的聲音。

    明知自己有任務要做,可蘇洄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

    [就這兒吧,做個標記,下次好找一點。]

    的確是他。

    蘇洄的呼吸一滯,眉頭不禁蹙起。

    視頻裡的鏡頭翻轉,對上了寧一宵的臉,他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衝鋒衣,鼻子凍紅了,眼圈也是紅的。

    [點錯了。]

    在他的自言自語下,鏡頭再次翻轉回去,入鏡的只有他的雙腿和藍色冰川,畫面搖晃起來,是因為他騰出了一隻手,用牙齒咬下手套。

    修長的左手裸露出來,但並沒有下一步,只是這樣在風中停留了片刻。

    他的手指有些發顫。

    [太冷了……]

    蘇洄忽然就想到過去他曾說過的話,明白了停留這十幾秒的意義。

    寧一宵低聲自言自語,將手收回,重新戴上手套。

    他的呼吸很重,如同嘆息,聲音也在不自覺地顫抖。

    [他的手會凍壞的。]

    [動作要快點……]

    淚水滴落在屏幕上,視頻中止,蘇洄只感覺心痛,難以呼吸,可一隻手伸過來,輕柔地為他擦拭了眼淚。

    狂暴的風中,寧一宵音色沉鬱,擁有令人心靜的魔力。

    “這是我六年前在這裡徒步時錄的,當時覺得這個位置不錯,就先標記了一下,演練試試。”

    “當時聽路人說,因為全球變暖,幾十年後,這裡的冰川也都會融化消失,還好,至少現在,我標記過的地方還在這裡。”

    他靠近一步,拿出準備好的禮物,六年前這只不過是一張簡略的圖紙,六年後卻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天鵝絨方盒。

    “蘇洄,真實世界沒有重啟和循環的機會,我們就處在唯一一個時間單位裡,這個單位可能是五十年,也可能是四十年、三十年,誰都無法確定,冰川會一點點消融,可能會完全消失,假如那時候我們還沒能相遇,願望就再也無法實現了。”

    好在我們及時地重逢於彼此的生命中。

    “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我沒辦法再承受多一次錯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你也必須在我身邊。”

    站在蘇洄面前,寧一宵打開了那枚小小的盒子,取出裡面的白金對戒,兩枚的主石都是特殊切割的馬眼形藍鑽,如同此時此刻的藍色冰川般耀目。

    “這是我幾年前,用賺到的第一筆錢定做的。”

    蘇洄淚眼婆娑,望著眼前夢一樣的一切,彷彿置身於幻覺。他很感動,卻也難以剋制地感到痛,這是人生中如此重要的一步,而他卻什麼都不是,被消極包圍,被病症控制,連打消腦海中腐朽的念頭和幻影都困難無比。

    和他這樣的人共度一生,痛苦或許會大於快樂。

    他甚至開始害怕聽到寧一宵開口,所有自己可能會造成的灰暗未來化作一個個面目可憎的場景,通通塞入腦海,試圖將他拖拽進孤獨的深淵中。

    “可是我……我現在……”蘇洄泣不成聲,幾乎沒辦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寧一宵抵上他的額頭,聲音溫柔,“小貓,我把主動權交給你。”他將兩枚戒指都放在蘇洄的手心。

    “如果覺得時機不對,想拒絕,那這對戒指任憑你處置,如果接受,就戴在我的手上。”

    蘇洄緊握著戒指,那麼小,那麼堅硬,手心握得越緊,它們的存在就越發真實。

    風大到幾乎要將一切掀翻,寧一宵很有耐心,沒有催促一句,只是用身體替他擋住風,也替他拽了拽毛線帽的帽簷,小聲說,“不能再哭了,再哭一會兒會頭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