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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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女的加封大典流程繁瑣,下了祈天台,又要去祖地祭拜,祖地那邊,觀禮的人進不去。於是以九鳳起頭,拉著妖都和聖地的人湊起了桌,溯侑陪著他們玩了幾把,及至傍晚,夜幕下沉,一聲悠悠鐘響徹天地,整場儀式才宣告落幕。

    “朝年,你下場。”音靈將朝年拎出來,自己心癢難耐地頂了上去,道:“這都亂玩多少把了,你家公子連喝十五杯,臉都黑了。”

    “聖女,音靈聖女,今天殿下大典,我們難得休息,再讓我玩幾把試試看,我一定動腦筋玩。”朝年臨死不屈,嗷嗷叫喚。

    溯侑是真被朝年坑得次數多了,此刻一提眼尾,不輕不重地踹了下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動不動腦,都沒差別。你就沒有那東西。”

    “公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朝年小聲嘀咕:“……你從前不這樣的。”

    從飛雲端開始,他們就一直沒有鬆懈,先是關注秘境之淵的事,九鳳的事,後來忙著給人皇施壓,緊接著又生出了許多波折,到今天,該商量的一切商量好,所有人都覺得心頭稍微鬆了一口氣,加上日子好,喜慶,於是都隨意了點。

    就連蒼琚,也拽過一張椅子在旁邊聽他們鬧得喧天。

    “真不容易,只要等過段時間,詢問陣的結果出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音靈十分自然地佔據了朝年原有的位置,趁著發牌的時間說:“詢問陣給出的答案是否,我們就立刻推沈驚時上位,若是行,就讓沈驚時做攝政王,清理局面,教導幼帝。”

    “到那時候,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她對此頗為嚮往:“聖地和妖都有姻親關係,沈驚時呢,也聽善殊的,到時候三地同心,人與妖的關係慢慢得到改善,挺好。”

    “來,薛妤今晚肯定是顧不上我們,再來幾場。”音靈伸長脖子,往隋瑾瑜那桌看了看,又道:“等這事定下來,也就十幾天吧,三地盛會也要開了。”

    說起三地盛會,一桌人頓時朝九鳳看去,陸秦和伽羧聽聞這樣的話題,也勾肩搭背地看過來,問:“楚遙想,你覺得呢,三地盛會前五之列大概人選。”

    九鳳才輸了兩把,連喝兩杯,臉色不是很好看,此刻一抬眼,涼涼地道:“我不知道前五怎麼算,只知道大概實力與我相當的。”

    “這就行了。”陸秦道:“你說。”

    “我之前和薛妤交過手,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時打了個平手,現在不知道,但她肯定在前三,毋庸置疑。”九鳳朝隋瑾瑜揚了揚下巴:“吶,還有這個,之前也是平手,現在忙著哄弟弟,前段時間交手已經落入下風了,但穩在前五不難。”

    說完,她看向溯侑,道:“這位小少爺,純正的天攰血脈,雖然沒交過手,但若是天攰都進不了前五,遠古的天獸榜排名就有水分。”

    “其餘的,人間的修真門派,各大世家大族都有不世出的天驕,我聽了幾個名字,看了他們戰鬥的影像,確實都還挺不錯的,不好說。”

    “感情我們聖地傳人就薛妤一個上前五?”音靈也不氣,彎著眼睛笑:“你這未免有點小看六聖地了。”

    “是麼。溯侑輸了,喝酒!”九鳳將牌一推,神采飛揚:“不服氣的話,結束後比一比,看前五十之列,是聖地的人多,還是妖都的人多。”

    “……”

    鬧哄哄的環境中,溯侑又接著喝了五六杯,從開始到現在,他的手裡就沒張好牌。

    他就沒贏過。

    九鳳隨身帶的酒極洌,後勁大,他坐了一會,臉上彌散出一層薄紅,不由往椅背一靠,挑著眼尾去看九鳳:“你這帶的都是什麼酒。”

    “五千年份的瓊漿玉液,裡面加了桃花露,雪松脂,這麼一罈下去,神仙也得醉。”九鳳懶洋洋地回:“你去問問沉瀧之,就這一盞,在沉羽閣得賣出什麼價格。”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看在這一桌都玩得還不錯的份上,如果不是九鳳族財大氣粗,這種東西她壓根都不會拿出來。

    溯侑籲出一口氣,散漫地直起身,緩緩將跟前的牌推出去。

    一看其他幾家,個個比自己的好看。

    “沒法玩了是吧?”衣袖翻下來覆蓋在他手背上,溯侑看向又開始拖後腿的朝年。

    恰在此時,一位身著宮裝的女侍穿過迴廊和湖心亭,步履匆匆朝他們這邊走過來,能看出來,那是在薛妤殿中伺候的女侍。

    溯侑以為出了什麼事,緩緩斂去笑色。

    誰知那女侍朝周圍一圈人物行了個禮,便朝溯侑道:“公子,殿下傳召。”

    溯侑沒說多話,立刻起身前往西邊,身影沉入夜色中。

    隋瑾瑜頗為憂愁地看了眼天色:“這麼晚啊,這不大合適吧。”

    “……”

    他看向朝年,嘗試著慫恿:“要不你也跟上去看看?說不定你們殿下有用得上人的地方。”

    朝年心想我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死法,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隋遇眼皮狠狠一跳,冷聲警告:“隋瑾瑜,你少給我犯病。”

    溯侑跟著女侍一路到薛妤的宮殿,伺候的女侍像是得了命令,全在門外無聲候著,他頓了頓,提步跨入門扉。

    殿內燻著一種安神的香,香氣素淡,給人種舒服而放鬆的感覺。

    薛妤像是才回到殿裡,身上仍是那身繁瑣精緻的朝服,但已經脫了外面最厚重的那層,她對著銅鏡半跪,腿自然地曲著,正一樣樣將髮髻上搖晃的髮釵和髮簪取下,從側面看,曲線窈窕,腰身纖細。

    溯侑走過去,高大的身軀從後壓出一道極具存在感的陰影,他手指用了點力,止住薛妤的動作,道:“我來。”

    取下振翅欲飛的金步搖,再摘下一串流蘇簪,滿頭青絲從他手中往下傾瀉,鏡中的人在此時微微側身,與他對視,鼻尖微動,問:“和他們玩牌了?”

    溯侑嗯的一聲,溫聲道:“玩了一會。”

    薛妤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他,認認真真地捕捉那張臉在氤氳燈光下劃過的各種神情,半晌,將指尖交到他掌心中,嫣紅的唇瓣開合:“除了牌,還喜歡玩什麼?”

    頓了頓,溯侑掂了下她的手指:“不算喜歡。其他也沒什麼了。”

    不知怎麼,九鳳那句“患得患失”第三次往薛妤腦海中鑽。

    她仰著頭去看他的眼睛,慢慢道:“我今天才知道,我們溯侑公子其實會玩牌,千杯不醉,被百眾山的妖氣急了也會忍不住罵人,還有,很擅長騎射,次次都能拿第一。”

    這些生動但不完美的東西,都是他刻意隱藏的。

    甚至那一聲聲的阿妤,那些纏綿與極致絢爛的美好,全帶著一種茫然的,甚至無理由的衝動摸索。好像只要他聽話一點,成熟一點,再熱烈一點,薛妤就能更喜歡他一點。

    他其實也什麼都不懂。

    “最近事多,我要處理的東西也多。”薛妤捏著他的下頜骨稍微往上抬了抬,視線在那張被酒氣侵蝕而顯得更為明媚的臉上掃了掃,道:“我總覺得話說多了沒有意義,誰也說不準明天的事。但是溯侑,經歷過松珩的事,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你,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若不是,真的,很喜歡你。

    溯侑捏著她指尖的力道遏制不住地重了重,臉上是一種事情出乎意料的深重怔然。

    她臉上的妝容精緻,眼波流轉時透著一種既清且媚的粹然,她就以這樣的姿勢逼近被她摁著肩膀坐在銅鏡前的男子,薄唇翕動:“我剛剛說的那些,對不對?”

    溯侑望進她琉璃似的瞳仁裡,眼睫微動:“對。”

    他患得患失,害怕被丟下。

    他沒有安全感。

    他離不開薛妤。

    “怕我們分開?”她一點點靠近,像刀子在慢騰騰地割肉,不給人一個痛快。

    隔了片刻,他坦然應聲:“是。”

    薛妤與他對視,眼底掀起明滅不定的光亮,像一捧火燃盡後的餘燼,不動聲色,但仍帶著溫度,她側首去看他,須臾,問:“手好了嗎?”

    她徹底逼近他,手臂半撐在扶手上,柔絮似的長髮一縷接一縷落在他冷白的手背上。

    兩人咫尺相對,呼吸交纏,她就那樣直白而坦率地問他:“要不要?”

    “想不想要?”

    溯侑被困在方寸之地,身後是冰冷的椅背,身前是寸寸靠近的柔軟身軀,他困在其中,進退兩難。

    她完全褪去了白天受萬民朝拜的皇太女威儀,化身成極北天山上的雪妖,用最冷的語氣說最令人熱血沸騰的話,那麼大膽,又偏偏全是澀然懵懂的情態。

    這樣的發展,他沒有想到。

    半點都沒有想到。

    “……阿妤。”他搭在凳椅一側的指節湧現出急驟的白,聲音中透著一種難以自抑的溼熱情潮,薛妤嗯了一聲,將唇瓣上嫣紅的色彩在他稜角分明的頸側蹭出長而凌亂的一條線。

    溯侑不說話了。

    慢慢的,他擷取支撐著她的腰身,用牙齒叼著她起伏弧度上的繫帶,一點點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