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92章 第 92 章

    對一個不溫不火熬了上萬年的種族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一件大好事,可喜氣洋洋的背後,同樣隱藏著強烈的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這兩句話誰都知道,更何況是這種有歷史有底蘊的大族。

    尤記得,為了這事,隋遇的父親曾愁得很長一段時間靜不下心來,腦子裡轉的不是時來運轉,而是怕大禍臨頭,覺得這是上天給他們家最後的繁華,有如曇花一現的絢爛假象。

    這樣的煩惱在兒子們長大成人,開始成家立業,娶親生子後日益翻湧起來,原因無他——隋家的孫子輩數量噌噌噌地往上漲,很快便突破了十位數。

    而且逐漸往一十這個數字上靠。

    到了後來,隋遇父親的頭髮愁得一把接一把掉,惶惶不可終日,誰勸都不好使。

    他查了許多典籍,有一天突然將五位已經成長起來,可堪依靠的兒子召集到一起,將手頭厚厚的一本書攤開在桌面上,既憂心,又終於能長出一口氣:“我們家可

    能要出瑞獸了。”

    在遠古,天攰族每隔萬年,或數萬年,便會出一頭瑞獸。

    有人將其喚作瑞獸,因為它能引著一股冥冥中的氣運為身邊之人降下福澤,也是災難來臨時能否平安度過的關鍵,也有人將其喚作災獸,因為它的出世,必定伴隨著世間波折,寓意平靜的生活戛然而止。

    可這種傳說,隨著天攰滅族這個既定事實而逐漸被外界遺忘,否定。

    唯有書籍中能查到它們曾經真實存在的證據。

    果然,這樣的說法得到了證實。溯侑尚未出生時便展現了其種種神異之象,全家人都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到來,“清霄”這個浩然正氣的名字更是早早就定了下來。

    直到溯侑的母親即將臨盆,她提前進了祖地,發現遠古的先祖之靈紛紛現身,隔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將那個即將出世的孩子摸了又摸,撫了再撫,像是在隔空凝望天邊初升的旭日。

    隋清霄,這個在家中兄弟姐妹中排十九的孩子,不僅是瑞獸,還是擁有完整而純粹血脈的天攰。

    真正的天攰。

    家中的氣氛驀的就凝滯住了。

    遠古的事,扶桑樹與天機書應天之命,將一切記憶抹除,可有些種族,有些人,還是能代代相傳的得知一些端倪,比如六聖地之一的太華,再比如避世而居的天攰旁支。

    愁雲慘淡的源頭,是扶桑樹曾在萬年前落下法旨,蒼龍與天攰正統一脈,永世不可出,永世不可活。所謂因果輪迴,否認他族生存意義的人,終自食惡果,這便是最慘痛的教訓。

    隋遇眯著眼回憶百年前的舊事:“為了血脈親情,也為了世間生靈,你不能出事,更不能夭折。若說天攰血脈是你的催命符,那瑞獸身份則成了你生存下去唯一的倚仗。”

    “父親當天起卦,用家中的古陣法請示扶桑樹與天機書兩大聖物,將你的身份表明,並放上了一根竹籤,一面寫著生,一面寫著死。”

    “放進去時,竹籤豎著,生死不定。”

    “扶桑樹身系萬物,非大事不出,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你當時在腹中都已成型,你父親母親根本不捨得放棄你,於是顧不得舟車勞頓,臨盆在即,第一日一早便收拾了東西前往羲和聖地,想求見扶桑樹,為你搏一線生機。”

    “我當時小,自命不凡,又被族中清修的日子憋壞了,外面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鮮活,繽紛多姿的,便自告奮勇地擔起了隨行陪同。”

    “不知該說是世事難料,還是天命如此,幾乎是在我們抵達山海城的夜裡,你母親便腹痛難忍,經過兩天三夜的掙扎,最後才險而又險地將你平安生下來。”說到這,隋遇看向溯侑,比了個手勢:“你出生時只有這麼大點,一張臉皺巴巴的,但好在眼睛大,皮膚白,也不哭不鬧,安靜得跟個娃娃似的。不止我們,就連當時驛站中做事的夥計都很喜歡你。”

    何止是喜歡,簡直到了稀罕的程度。

    “肚子裡的一塊肉,和活生生睡在眼前的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你父母見你第一眼,就下定決心不顧一切要護下你,可我們仍然沒來得及入羲和,感應到你的血脈,追殺的雷劫如期而至。”

    “當時,你父母將你用隱匿氣息的法寶一層層罩住,又將你交到我手中,和我說,若是一月後他們還未歸來,便不用遲疑,立刻帶著你回族中,若一月內他們回來了,我們還上羲和,為你爭一爭,問個清楚。”

    “隨後,他們引走了雷劫。”

    隋遇注意到溯侑有一剎那停止動作的睫毛,他喝了口清茶,覺得胸膛裡也跟著突突跳動起來:“就在他們離開驛站後的第一天,一道天雷毫無徵兆地從天而降,我只來得及將

    你往旁邊一推,自己就沒了意識。”

    “我沒保護好你。”

    醒來時,隋遇腦子裡翻江倒海的暈,隨便動一下都是傷筋動骨的痛,再一探查,經脈受損,全身骨頭碎得只剩幾根是完好的。最要命的是,他渾身上下跟遭了強盜似的,什麼東西都不見了,就連跟親朋好友聯繫的靈符都沒了。

    至於襁褓中的隋清霄,更是不知所蹤。

    隋遇顧不上養傷,花了三四天,連跑帶飛終於回到了族內,在暈倒之前,只來得及撐著最後一口氣對匆匆趕來,面露焦急的隋家家主道:“父親,十九——不見了。”

    “世間太大,人族魚龍混雜又太亂,三四天,足以做許多事。”隋遇苦笑著扯了下嘴角,道:“那天雷誓不罷休的糾纏,我們不知你到底是死還是活。找人的話,嬰孩三天一變臉,天攰這層身份更是絕不能往外披露,這樣一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你母親生你時元氣大傷,後來又引開雷劫,失去你後傷心欲絕,你父親硬抗天雷,兩人受傷頗重,一直到現在都未曾出關。”隋遇說:“就在我們覺得你可能早死於雷劫之下,準備放棄時,機緣巧合下發現當年你祖父放進陣法中的那條木簽有了變化,它轉了一圈,落在了‘生’字上。”

    隋家人喜不自勝,可時間匆匆,距離隋十九失蹤已是兩百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