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68章 第 68 章

    薛妤沒理會她欠欠的挑釁,她抬眼看向幾人,道:“我跟著九鳳去採摘配置玉青丹解藥的靈植,你們三人分開走,注意時間,不要走太遠,等我傳信。”

    說罷,她朝三人擺了擺手,潤透的玉鐲順著動作滑落半截,露出一段凝然的肌膚,眉眼在日光下顯得清而冷。

    果然是一句多話都沒有。

    朝華和愁離凜聲應下,唯有溯侑,一雙眼蘊著沉而重的墨色,須臾,才抿著唇,輕而緩地說了個好字。

    三人一路出了小南山的城門,愁離最先停下腳步。

    經歷過一整夜的風雨,今天終於收聲斂色,於天穹上柔柔地鋪撒上一層細碎的金燦燦璀光,這樣的天色裡,冷淡了一路的氣氛都似乎有所緩和。

    “昨日,女郎召我進屋說了兩句。”愁離看著兩位同僚,聲音溫柔含蓄:“玉青丹是控制鄴都臣下最可靠,也最令人心安的一種,丹藥和解藥都屬絕密之類,通常只有當任主君及少君知道具體藥方配比,因此採藥過程,我們不便跟著。”

    她看向朝華,道:“女郎說你可以往凝水城走一走,那裡興許有你的機緣。”

    朝華頷首。

    見狀,愁離不由得有些擔憂地看向溯侑。往常,他是最受薛妤重視的一個,而如今,三人中,她和朝華都得到了薛妤的提點,唯獨關於他,隻字片語都沒有。

    像是被徹底遺忘。

    這樣的落差,很難不讓人多想。

    她心思細膩,一段時間共事下來,深知眼前之人總斂成一副光風霽月,溫柔甜蜜的模樣,可那也僅限在薛妤眼前。他真正的心思藏得深而嚴,絕非表面所見那樣溫順可人。

    該說的話說完,朝華和愁離各自朝著自己的方向掠去,一個朝東,一個朝西,身影像顏色鮮豔的綢緞,被風吹著往前飄,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小而破的城門前,不遠處是妖都設置的簡單關卡,三兩塊沉而笨重的木柵欄七歪八倒地分佈著,像是被一鬨而散的人群重重衝開,不堪重負地維持著最後的形態。

    溯侑站在原地,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深深淺淺地垂著,許久不曾有動作。

    他想著愁離那兩句隱晦而暗藏深意的兩句話,幾乎能完整地,毫無遺漏地猜出薛妤的意思。

    ——玉青丹已解,秘境中機緣在個人,他若真別有目的,此時遠走,看在從前種種上,她既往不咎。

    時間好似倒流,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百年前。彼時,他終於不對玄家抱有期望,自覺恩已報完,於是義無反顧邁開步子往繁華的大千世界裡走,幾經沉浮,終於有了足以立足的本事。

    那時候,他想,從此天地之大,他在紅塵中恣意來去。

    而真到了臨別的岔路口,他才如此直觀而明晰地感受到,那些令人嚮往,蠢蠢欲動的自由,全是假象。

    他被困在冰山焰火之中,畫地為牢,根本無路可走。

    溯侑緘默半晌,解下隨身佩戴的靈符。他手指很涼,根根筆直修長,捏著靈符時,冒出一根根細小的經絡,像葉片上縱橫生動的紋理。

    半晌,靈符閃爍起來,另一邊,沈驚時有些驚訝的聲音傳來:“溯侑?”

    溯侑低而輕地應:“是我。”

    “還真是你。”沈驚時笑了下:“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名。”

    “怎麼了?找我有事?”

    “一件小事。”溯侑平視遠方,朝陽終於破開雲霞,晃晃蕩蕩灑滿天際,像有一隻手,豪爽地往人間撒了一把燦燦的金子,他在這樣寧宓的景色中徐徐開口:“我聽說,北荒的千藤引,在你手裡握著。”

    “是,但也只剩三根了。”果真是小事,沈驚時並不否認,他一聽就明白了來意,甚至還頗有興致地問:“能進飛雲端的可都算是不錯的苗子,怎麼還能用上這種東西?”

    溯侑摩挲著指腹,不動聲色地扯了個極具信服力的謊:“前幾天九鳳的事,查到一些線索,人不肯說真話,又總想著逃,這才想找你借一根千藤引用。”

    “原來是這事。”

    “你都開口了,自然得借。”沈驚時不疑有他,真涉及兩方交接,該說的話,該給的提醒都說得十分明白:“不過我提前說好,千藤引不如你們鄴都的玉青丹精貴,它極為霸道,不僅能頃刻間決定被束縛者生死,平時持引者若有較大的情緒起伏,也可能受到牽連,且極難解開。若要使用,還是慎重為上。”

    “我知道。”

    “那行。”沈驚時報了個自己的位置,又笑了下:“剛好我們這有個天品靈陣師坐化之地,聽說裡面藏著幾幅靈陣圖,你可以為鄴都殿下爭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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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倥傯而過,日升月落,十幾天眨眼便在眼皮底下晃了過去。

    這段時間,薛妤一行人在小南山郊外連片的山脈中辨認各種毒藥靈藥,日子全無變化,陷入一種循環往復的枯燥中。

    九鳳身邊跟著的人不多亦不少,這位大小姐看膩了妖都的熟面孔,這回難得和薛妤同行,又佔據主場,話不由自主多了點。

    “這次怎麼沒帶上你那位小公子?”一日清晨,九鳳擺弄著一柄金燦燦的團扇,施施然遮了半邊臉,勾著縷笑側首:“我每回與你見面,可都看你們形影不離,怎麼?膩了?”

    這話說得。

    風商羽以手抵額,道:“楚遙想,你正經點。”

    “我哪兒說錯了。”九鳳眼珠轉了一圈,振振有詞地反駁:“萬物皆有愛美之心,喜新厭舊亦在常理之中,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喜新厭舊?”風商羽不悅地拉過她的手,摁了摁她的手指骨節,沉聲道:“你一天到晚,想點好的行不行?”

    小山丘群中長滿了半人高的茂密花草,間或夾雜著小而精巧的樹,薛妤彎腰撥開一叢橫生的荊棘,還未直起身,便聽見九鳳那兩句擲地有聲的話語。

    她手中動作微不可查地停了下。

    朝華說得沒錯,每次遇見什麼令人搖擺不定,或難以接受的事,薛妤總會下意識找個安靜的角落,一遍遍將事情捋直,捋順了再出來。

    她不習慣面對熟人故作無事的試探,關心和安慰。

    “沒什麼。”薛妤掂了掂手中藥草的重量,又攔腰割斷幾株,放進九鳳身側從侍捧著的草簍裡。

    九鳳撇了下嘴,意興闌珊地把玩著草藥的葉片,道:“你可別說什麼為了秘方不外露才親自上陣的,你的指揮使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