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林然如坐針氈。

    她坐在祁山前殿最中央最大的那把椅子,腳下鋪著厚重純色的絨毯,對面正擺著□□張案桌,因為人不多,算個私宴,於是桌几也沒有擺得太講究,只是大致擺成弧形的兩排,大家都圍得很近。

    曾經的三山九門變成兩山十三門,十三門中有半數的宗門變了,今天有空來的幾宗裡,除了聖賢學宮的宮主雲長清,其他林然都不認得,只是看有些面孔好歹還有點熟悉,就比如緣生音齋的岑掌座,來的時候定定望著她好一會兒,半響露出笑來,深深拱手行禮,稱呼她“林劍主”。

    林然一下覺得她人好好,心裡悄悄把她排在十三門好感度第二位,與雲州主一起並列好人榜榜首……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林然隱約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種特別危險的境地。

    林然悄悄抬起頭,她面前是兩排案桌,她的正對面正中間是侯曼娥,佔了老大一塊地方,跟個鄉下老財主似歪歪斜斜靠在那裡,咔嚓咔嚓嗑瓜子。

    她的右手最邊上的位置是元景爍,這位垂涎她屍體的大爺坐的位置與眾人的席位都稍稍隔開,正微微後傾靠著椅背喝酒,他掌心朝下,張開的手指掐住酒杯邊沿,全然無視周圍悄悄觀察過去的視線,神色始終冷漠平淡,自顧自地喝酒,但喝那麼幾口,總會不時掀起眼皮,瞥一眼她。

    而她的左手最邊邊,就是她剛見到不久的大師兄,黑光在他腳下隱沒,奇譎的威壓盡數收斂在周身,他身姿拔俊,容貌俊美,神色淡淡,如果是不認識的人,不看那一雙漆黑淡漠的重瞳,一定會把他當做哪家世宗清冷風華的高徒貴子。

    案桌上擺滿了珍饈佳餚,但他都沒拿起筷子過,只喝了幾口茶,坐在那裡,從始至終沒有往後靠過靠背,背脊挺拔,沒有多餘的動作,姿態清冷平定,有一種極沉靜端正的肅默。

    而她的楚師姐呢,就坐在她身邊,白底山河繁紋的道袍,容貌清冷,神色淡漠,顯出一種冷淡而不倨傲的威嚴。

    乍一看一切都很正常。

    他們也乍一看正常地說著話

    楚如瑤先說:“找諸君來,是想商議林劍主的大典,按照歷來的規矩,萬仞劍閣劍主即位當巡祭八方以彰正統,當年局勢危急,先有九州西疆不平,後又要重建輪迴,一切蒞冕的儀式皆迫不得從簡,但如今天下海晏河清,林劍主轉世既歸,便當循禮法再把諸多典儀補回來,堂堂正正昭告天下才是。”

    “大典之前當巡祭八方,以造宏勢,其中以首祭最為貴重。”元景爍說:“我請首祭來珫州,珫州有帝府,地大物博,可造宏臺,迎四方客。”

    侯曼娥卻反駁:“萬金鑄宏臺只為逞一次威風,勞民傷財,她又是才轉世回來的,位置都沒坐穩呢,這要惹出多少風言風語來,你是不是故意想害她?”根本不等人說話,她已經順理成章說:“其實要我說,首祭來我們法宗最好,我們北辰法宗累世的家底,隨便拾掇拾掇就能把場面弄得敞敞亮亮的,而且我們又是兩山之一,名正言順,理所應當,任誰也說不出個理去。”

    元景爍頓了一頓

    “那就不鑄宏臺,改設大典,這一屆諸宗千年大典便設在珫州帝都,屆時廣迎天下客,大典時讓她為首祭,既有莊重聲勢,又不至惹來非議。”

    元景爍沒有反駁,而是直接擺出更毋庸置疑的方案,他的聲音低沉,隱約開始滲出懾人的森寒與霸烈:“巡祭八方,當以震懾俗世十八州為先,合該設在珫州,我來之前已經詔令珫州帝都,以金枝銀花飾全城,紅綢鋪地,軟丈十里,沿河栽種流華三千樹,屆時叫客影摩肩擦踵,都來觀她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