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林然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太上忘川’是一把看著很普通的木劍。

    甚至不是那種漂亮的青色翠木,而是老樹枯乾般的棕褐色,三尺長鋒、古樸無華。

    世人都會聽過江無涯的赫赫威名,可只有很少的人見過這柄劍,而見過之後還活著、還能認出來的,那更是寥寥無幾。

    “…不認得,就是猜的。”

    林然瞅了瞅木劍,瞅了瞅他,小聲說:“我好像聽誰說過,‘太上忘川’是一柄木劍,您看著還這麼厲害,就大概猜出來了。”

    又扯謊。

    天底下的木劍多了去,這麼多年他就沒見過一個能光看著劍認出來他身份的,怎就她眼睛那麼尖?

    個小姑娘,長得這樣乖、眼睛這麼亮,結果小嘴叭叭的沒一句實話。

    江無涯慢慢摩挲劍柄,在林然越來越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突然頓時、握住。

    林然頭皮都炸了。

    然後他自若地鬆開手,對著全身毛都快炸起來的她笑一笑,說:“那你可真是聰明。”

    林然:“…”

    這誇獎還能再敷衍點嗎?

    而且是不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他是故意的?!

    林然悄咪狐疑瞅他,覺得年輕版的師父有點超出她的想象,江無涯卻面不改色,又轉回最開始的話題,問她:“你在等誰?”

    林然不敢不答,乖乖又把元景爍和雲長清的身形相貌描述了遍,江無涯聽得挺認真。

    “江公子回來了!”

    旁邊包子攤老闆忙了好半天一抬頭才看見江無涯,熱情打招呼,等聽見林然還在說那兩人,一撇嘴:“江公子,沒這倆人,她說這倆人我一個都沒見過。”

    林然有點驚訝包子攤老闆也認識江無涯、還這麼親切和他說話,就見江無涯轉過頭,也很自然地回了聲“是啊”,又問:“葛叔沒見過?”

    “沒見過。”包子攤老闆邊擦著屜籠邊搖頭:“我天天在這兒站著,咱這鄉里鄉親的,進來個外人還能不顯眼,確實沒見過。”

    江無涯點點頭,看向林然:“你聽到了。”

    林然有點喪氣,不過很快打起精神:“就算他們現在沒來,也可能之後才來。”

    可能他們進入魂唸的時間不同,落進的位置也不同。

    江無涯:“那你打算怎麼辦?”

    林然:“就繼續等吧。”

    江無涯看了看她所站的街邊:“就在這裡?”

    林然苦逼地點點頭。

    江無涯看著她,半響緩緩道:“鎮上雖小,也是有客棧的。”

    這不用林然開口,包子攤老闆立刻搶答:“她沒錢,她連我個包子都買不起。”

    江無涯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他又定睛看了看林然,確認她是個貨真價實的金丹期。

    ……一個金丹修士連包子錢都沒有,這日子得是過成什麼樣。

    江無涯許久沒見過比自己還不會過日子的人了,無言一會兒,看著她蹲在路牙子邊,一副小可憐樣兒,揉了揉額角:“你跟我來,我帶你找間客棧。”

    林然仰著頭,望著江無涯揉額,這熟悉的無奈模樣,突然在她心口撞一下,讓她心裡說不出滋味。

    這就是她的師父啊,會自然地叫一個凡人“葛叔”,也會叫起路邊一個不認識的小修士、高高在上的元嬰修士卻願意帶她找間客棧住下。

    林然搖了搖頭:“謝謝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在這裡就可以。”

    江無涯都要轉身了,頓住腳,看了看她。

    設身處地,林然都覺得自己過分不識抬舉了。

    林然覺得江無涯會生氣,她抬頭有點惴惴看向他,他倒沒有動怒的意思,看著她,也沒有多問什麼,點了點頭:“好。”就提著酒罈走了。

    林然眼巴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突然喪氣:“天一,師父走了,是不是再見不到了?”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沒有熟悉的諷刺和調侃。

    林然一下子更喪氣了。

    包子攤老闆是個好人,晚上收了攤,走之前到底還剩了兩個包子給她,林然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辟穀了不用吃東西的。”

    包子攤老闆翻白眼:“你這女娃別當我這凡人好糊弄,你們修士不吃飯也得吃辟穀丹,你連根毛都沒有哪買辟穀丹去,吃吧吃吧。”把包子塞她手裡,推著攤車就走了。

    林然攔不住老闆已經走了,她被結界困著也不能往前追,她捏著包子,半響咬一口,還是肉餡的,特別香。

    林然彎著眼睛笑起來。

    第二天,林然確定自己又能往前一平米,就回到大石頭後面打瞌睡,等天黑了,她再跑到街邊蹲人,繼續畫她的火柴人。

    沒有天一、沒有同伴、師父也走了,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活動區域受限、什麼也不能說…

    寂寞不可怕、困境不可怕,可怕的完全不知道該幹嘛、完全看不到出路。

    林然給老天整得沒脾氣了,畫得無精打采,連火柴人都一個個垂頭喪氣。

    不知過了多久,等林然從每日一喪中回過神,餘光裡已經出現一道修長的陰影。

    林然呆了呆,猛地抬起頭,對上一雙熟悉的溫和的眼眸。

    江無涯還是那副打扮,只是今天手裡沒了酒罈,負手站在街邊靜靜望著她畫的火柴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師——”剛出一個字又被消音了,林然扁下嘴,隨即高興說:“前輩您沒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