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你不敢。”

    之前暴起為雲家老祖解圍暫時已經耗盡了她體力,金丹被扼住,林然無法掙脫,喉間本|能湧上一股血氣,她咳出那口血,卻笑:“你殺了我,劍閣不會放過你。”

    金丹被狠狠攥緊,林然又咳出一口血,卻笑得更歡快:“我的師門是萬仞劍閣,我的師父是四海九州唯一的劍主,江無涯。”

    “你為一己私慾禍亂燕州,正道已經不會放過你,而你殺了我,我師父更必讓你為我陪葬。”

    林然望著羅三娘漸漸僵硬的臉,輕聲道:“你真以為你突破元嬰後期就高枕無憂了?”

    “你心裡都清楚,不是的。”

    羅三娘臉色蒼白,她死死盯著林然,突然慘笑一聲,哀婉說:“林姑娘,你說得都對,可是奴家又能怎麼辦,奴家命不好,這一條路通到黑,奴家已經無路可退了。”

    林然靜靜望著她,沒有被她可憐的表象迷惑,也懶得發出什麼譴責質問。

    她的心已經爛透了,善惡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她什麼都明白,但是什麼都不在乎,眼中只剩下那一個目的,為之不擇手段。

    “你的命是不好,可那陰影你已經有機會走出來,卻為了一個男人,你又自甘下賤,自己上趕著走回去。”

    林然道:“羅三娘,走到如今,是你自己選的。”

    羅三娘渾身一震,垂淚的眼睛瞬間覆滿陰霾和殺意。

    “林姑娘,我現在是還不敢親手殺你,但殺你也不是沒有法子。”

    羅三娘吸了下鼻子,咯咯笑:“林姑娘的血肉這樣香,金丹期就能承住元嬰的修為,甚至還能傷到了我,也不知是什麼珍貴的特殊體質。”

    “林姑娘不讓我殺那雲家老頭,那我就放過他,那就…”

    羅三娘眼神猛地一戾,林然喉間一緊,已被掐著脖子狠狠撞在黑塔,霎時流滿黑塔的血河如同一隻只吸血蟲鑽進她後背的傷口,順著經脈蠕動貪婪想要吸乾她的血肉:“就由林姑娘來還!”

    一道刀光斜劈向羅三孃的後背,不過個金丹小子,羅三娘根本不屑躲閃,然而很快,她只覺後背劇痛,竟仿似被烈焰生生灼燒!

    “啊!”

    羅三娘發出短促的驚呼,花瓣暴怒甩過去,一個月白柔和的“滯”字痕突兀浮現,花瓣停滯了轉瞬,少年矯健身影擦著花瓣驚鴻躍過。

    “元景爍!往上!”

    林然忍著痛攥住羅三娘掐著自己脖子的雙手,仰頭望見被紅河徹底覆蓋的淬心塔塔尖,那第八層金色“幽冥”兩字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緩緩成型的虛浮人影。

    林然剛才是故意和羅三娘周旋的。

    事到如今羅三娘還在矇混她,她卻已經知道羅三娘做這些根本不只是為了幽冥一個情人。

    這個女人心思深沉狡猾狠辣,她一直營造出為愛痴情不擇手段的假象,裝了這麼多年、裝得真心實意,裝得也許連她自己都相信了,可林然看出來,除了那個男人,她真正目的卻是問鼎元嬰巔峰,成為九州真正至高無上的至強者!

    羅三娘獻祭了燕州數十萬的百姓,獻祭了慕容老祖、夏侯老祖,現在她還想獻祭這座金都、甚至整個燕州,為的不只是復生情人幽冥,更是試圖問鼎元嬰巔峰,一石二鳥,從此真正高枕無憂!

    雲家老祖已經跑了,羅三娘如今元嬰後期不穩的狀態不足以獻祭整個燕州,但如果她瘋了魔要強行獻祭金都,那這金都多少生靈也要大難臨頭。

    林然不能讓她獻祭金都。

    好在元景爍懂她。

    哪怕他震怒、他生氣,他也沒有走,他沒有與羅三娘糾纏,他衝過來、躍過她,只衝向黑塔塔頂,把自己化為最兇烈的刀狠狠劈向那緩緩成型的虛影。

    林然和元景爍在賭,賭這個男人至少足以滯緩羅三孃的心緒。

    羅三孃的手頓在那兒,她望著那一刀劈向幽冥虛影的少年,整個人都僵住。

    有那麼個剎那,羅三娘想就這麼不管不顧,想就這麼先把這個姓林的古怪劍閣弟子吞噬——吸收了她的力量,自己就可以用金都血祭,就可以出去再吞了雲家老祖,就有資格去一舉問鼎元嬰巔峰,成為真正的九州主宰!

    可是她望見那少年的刀,那刀那樣的冰冷、鋒利,上面蠕動著莫測的流光——那加持著化神修士殘存魂唸的一刀足以將他虛弱的妖魄劈得灰飛煙滅。

    她腦子裡浮現出三百年前他撲向她、在她把手捅進他身體時卻敞開懷抱,主動把所有修為獻給她。

    她想起他的笑,想起他抱著他、溫柔地喚她:“三娘。”

    羅三娘驀然雙眼赤紅,她鬆開林然,紫色花瓣有如驚濤暴起翻湧,整個人挾著暴虐殺意撲向元景爍:“找死——”

    林然猛地把後背從黑塔生生撕下來,一把扯過被花瓣撞飛的雲長清往上橫衝:“景爍!”

    元景爍毫不猶豫轉刀,花瓣擦著他的腰腹幾乎將他半身撕裂,可攔不住那挾著萬鈞之勢的一刀重重劈在黑塔第九重。

    第九重上,那唯一的金色名字突兀亮了。

    你是熔造淬心塔本命主人又如何?

    元景爍冷笑,這塔存在的根基融於我的刀,究竟誰勝誰負,未到最後,誰說得準?!

    羅三娘瞳孔驟然緊縮。

    她終於明白了!他們故意的,他們早看明白她的目的,他們早知道血祭大陣真正的陣眼在淬心塔,他們在將計就計騙她

    ——他們要奪走淬心塔的主|權!要把她困在這裡!要讓她不能血祭金都!!

    “啊啊啊——”

    可怖到駭人的尖嘯從羅三娘嘴裡噴出來,羅三娘瘋了似的撲向他們,可一道拔天而起的金色巨柱擋住了她。

    元景爍死死握住刀,刀身魂唸的弧光流轉,從黑塔塔尖拔起的金光穿透刀身,生生貫穿已經快要圍攏的血紅結界,在穹頂撐出一團祥雲般瑰麗夢幻的光影。

    紫色的花瓣抽打過來,恐怖的威壓炸出爆裂的氣浪,元景爍唇角湧出血,他朝林然伸出手,林然毫不猶豫握住他,元景爍一個用力,拽著林然和雲長清毫不猶豫衝進那浮波光影中。

    “不——”

    羅三娘瘋狂追過去,卻被光影甩下去,等她再從廢墟中爬出來,浮波如雲飄逸流動,早已沒了三人的身影。

    ……

    “嘰喳,嘰喳。”

    清晨河岸的樹杈,一隻通體碧綠的翠鳥踩在枝頭,歪頭好奇望著樹下渾身是血昏迷沉睡的少女,撲扇了下小巧的翅膀,昂著脖子發出清脆的鳴叫。

    有細小的羽粉隨風落在少女臉上,她似有所感,長長的眼睫顫了顫,半響,終於緩緩睜開眼,

    林然迷迷糊糊醒來,先看見的就是一棵樹,一棵青翠斜立的河柳。

    林然愣住。

    面前已經沒有了交錯粘膩的紅河、沒有了一朵朵不詳盛放的紫晶花、也沒有廢墟灰敗的金都。

    明媚的陽光灑在她臉上,亮澄澄的,有著溫暖的溫度,林然嗅到草木和泥土的那種屬於自然的乾淨氣息,空氣中水汽很足,隨風撲在臉上,讓她乾澀的唇瓣都像是溼潤起來。

    林然抿了抿嘴唇的水汽,慢吞吞坐起來。

    不慢不行啊,金丹都險些給人挖了,虛得不得了啊,這幾天過的,哎呀媽呀,遭老罪了。

    林然先摸金丹,再摸自己沒有缺胳膊斷腿,腦袋也好好安在脖子上,鬆一口氣,去摸核桃,邊喊:“天一?天一?”

    天一沒有動靜。

    林然心頭一個咯噔,趕緊拿起核桃打量,淺棕色的核桃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但卻沒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欠欠地指著她腦門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