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她說得坦蕩,背脊纖拔、青衫長劍,只如清風朗月,讓人根本無法懷疑

    ——她是個天生不會說謊的人,清明溫厚得讓人生恨!

    小月咬住唇,死死盯著她,眼中忽然爆出殘酷的狠毒。

    她臉上被詭異的白毛覆蓋,驟然撲上來,雙手尖銳利爪伸出,以不死不休的兇悍狠狠咬向林然脖頸。

    嘿…林然有點氣,又莫名好笑,長劍一挑輕巧割斷撓來的爪甲,另隻手再次穩穩扣住她下巴:“剛才的紅印子還沒下去,又得來一道,你背對著我偷襲都算是你有進步,你說你這是圖什麼。”

    小月不說話,怨毒瞪著她。

    “別瞪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林然有點頭痛,這哪裡是兔妖,兔兔那麼可愛,這兇殘得就差給人腦漿撓出來的哪裡是兔兔?!

    林然覺得這傢伙太囂張了,她得給鎮壓一下,她掐住小月的下巴,小月不斷掙扎,卻還是被強迫露出嘴裡的牙。

    林然望著那一口白亮白亮的牙,這鋒利的,哎呀…不能說是吹毛即斷,只能說是削鐵如泥。

    尤其是那最前面兩對大板牙,哎呀、哎呀個媽…

    “你不要給我搞事情。”

    林然嚇唬她:“否則我給你牙掰斷。”

    小月眼中兇光畢現,雙腿一蹦竟然生生纏住她的腰,整個腰身生生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掙脫她的手,扒住她的臉張嘴就要咬。

    林然被這蛇似的大長腿一勒險些沒勒岔了氣,她咳嗽著往後退洩力,橫過劍刃塞在小月嘴裡,小月猝不及防狠狠咬住,瞬間嘎嘣兩聲。

    小月僵住。

    “…”林然努力壓住瘋狂上揚的唇角,強作鎮定:“我都說了板牙——”

    不遠處忽然幾道流光降下,屬於金丹後期的強悍威壓覆蓋全場。

    林然眉目一凜,反手把扒身上惱羞成怒還要作妖的小月撕下來扔到一邊,足尖在半空一點,旋身揮劍輕巧接下那股餘勢,躍空幾步徑自在幾人面前落下,掌心風竹劍劃過一個半弧劍尖朝下,她雙手抱拳拱手,聲音清朗:

    “見過諸位前輩,之前有惡徒襲擊,我們倉促迎敵竟令家弟感悟到結丹契機,如今不得不在城中渡劫,深更半夜不慎驚擾了城中百姓與前輩們,實在是歉疚,家弟正在盡力拖延犯人,只等前輩們將犯人繩之以法。”

    雲長清遠遠望見金雷幻化的萬千刀影,颶風隱約可見一道少年背影,勁瘦、凌厲,刀鑄般挺拔,竟讓雲長清莫名瞬間就想起前兩日遇見過的那個少年郎。

    難道是他?

    “城主府到,閒人退散!”

    城主副使揮開霸道的靈氣,震得不知何時圍聚起來興奮觀望議論的修士們如驚鳥散開,靈氣橫衝直撞眼看要撞進前面的雷劫範圍,雲長清在後面看得眉頭微皺,拂袖正要揮去,就見那道餘流被一道青光接下,清冽劍風一閃而過,纖瘦的身影已如驚鴻落於眼前。

    雲長清彷彿嗅到空氣緩緩浮動的竹香。

    他微怔,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澄透清亮的眸子。

    她著一襲素衫,乘夜色而來,乍眼看不清眉目,卻能看見清瘦的身姿,骨廓纖拔如竹,手中斜握青色長劍。

    青劍在她掌心輕轉,劍光映亮了她眉目,是一張極清豔的臉龐,尤其一雙杏眼,不媚不妖、不嬌不怯,卻天生含著一段柔軟笑弧。

    雲長清怔怔望著她那抹笑意,很久,心口忽然緩跳了一拍。

    城主副使見一個年輕女修輕巧接住自己的餘勢,剛是驚訝,就聽她站在面前拱手,小嘴叭叭叭就開始解釋,不過幾息時間,就口齒清晰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副使呆了一呆,才漸漸琢磨過味來,

    好傢伙,這女修三言兩語把他們架得高高的、自己的責任一應摘了個乾淨——這是怕他們圖省事不管誰是誰非一鍋端,她在這兒先發制人來了。

    副使啼笑皆非、又有些警惕,他原本倒真有這個打算,如今多事之秋、城主又不在,發生了這種當街違反禁令的事,他這個暫代守城當迅速用重刑重典鎮住一切宵小,管它什麼誰是誰非,反正都是惹麻煩的,只把鬧事的一應解決是最省心省力又周全的法子。

    不過這女修如此高帽子一戴,他倒是不好那麼做了,副使三分不悅三分好奇看去,正欲呵斥,就看見一張盈盈淺笑面龐,亭亭秀麗、風骨清絕,不似尋常散修,一頓,原本要出口的呵斥在嘴裡轉了轉。

    他身邊雲長清忽道:“副使肩負治城之責,自會明斷是非、還以無辜者清白。”

    副使一噎,但也素聞這位雲家少主為人清正,他自然不能反駁,轉了話風:“雲公子所言極是,我們正是為此而來。”

    林然看出副使變幻的心思,順著清朗聲音望去,見是個清貴俊秀的青年,認出是那日偶遇助他們脫身的隊伍領頭人,心裡更有好感,拱手道:“前輩高義。”

    雲長清聽她脆亮亮喚自己前輩,莫名一陣耳熱,偏過頭去緩了片刻,卻沒忍住,又看了看她,對上她明亮的目光,淺笑著點頭。

    恰在這時,天空翻湧的雷雲消散,金雷湮沒為無數金色靈光碎屑,露出元景爍神祇般屹然挺立的身影。

    他靜靜站在半空,赤|裸著半身竟繪滿了金色繁複的符紋,如盤龍盤繞過少年瘦削柔韌的胸背、勁腰,最後順著瘦窄的人魚線沒入腰腹下不可見的地方。

    “是…封禁之術?”

    副使望著少年身上的金色符紋,驚愕不已。

    封禁之術是上古秘術,本就少人得見,他也見過幾次、都是封印物件,從沒見過有在人身下封的。

    雲長清也有些驚訝,不過他出身雲氏、長於九門聖賢學宮,見識更淵博,深知天下之大奇人無數,驚訝過後便平靜下來,只是看著元景爍熟悉的面龐,不由心笑緣分,又是金雷,又是封禁之術,這讓他頗有欣賞的少年郎果真有龍鳳才華。

    那金色符紋不過轉瞬便隱沒於少年身體,他終於動了。

    他信步自半空邁出,眾目睽睽之下,走到青衫女子面前。

    林然剛要招呼元景爍,就見他平伸出手臂,攤開——露出掌心一顆破裂暗淡的金丹。

    林然:“…噯?”

    “畢烽的金丹。”

    “我許諾過,會抓到他給你處置。”

    剛歷過雷劫,元景爍嗓子還啞著:“他的肉身已經被雷劫劈散了,我只封住了這顆金丹,送給你。”

    林然:“…”

    “給姑娘送敵人的金丹做禮物,嘖,嘖嘖。”天一豎起大拇指:“直男,爺們,純爺們。”

    林然:“…”你在內涵什麼?

    天一:“快收著吧,日後多攢個幾個丹啊嬰啊,搞個手辦架一擺豈不是美滋滋。”

    林然不想擺丹和嬰,只想把天一擺上去,它這麼騷,理應是架子上最靚的崽!

    對於這種陰間的禮物林然是很想拒收,她抬起頭正要說話,就對上一雙專注幽邃,不知是不是因為雷劫,他眼中的金環愈盛,乍一看,竟如金焰燃燒般炙熱。

    林然一噎,突然感覺拒絕不太好——畢竟他好像是真情實感想送給她當禮物的。

    正想著,她的手已經被拉過去塞進金丹,元景爍轉身幾步,自然而然地擋在她面前。

    元景爍看見雲長清時,挑了挑眉,隨即拱手:“晚輩元景爍,見過兩位大人。”

    副使看他態度謙和,微微頷首,撫著短髯和煦問他:“你是何人?出身哪家哪府?”

    元景爍答:“晚輩一介散修,自凡人界而來,初到燕州。”

    凡人界?

    副使眼珠轉了轉。

    一介散修,看氣息尚不過二十年紀,初來修真界竟然就結了丹?還有金雷護佑、一身符紋……

    金雷是不是真的大尊者轉世、又能有什麼本事?不過是傳說,究竟怎樣誰也不知道,但既然讓天道為之破格降金雷,那至少是得天道厚愛的大氣運者,未來必定造化非凡。

    副使不由躍躍欲試。

    此子前途無量,趁著別的勢力還沒發現自己得想法子把他留下,儘快上報金都慕容家,若是慕容家能提前打下烙印、得了這麼個未來悍將,少不得他的好處。

    副使繼續問:“你與人在城中動武、可知這是公然違反禁令?”

    元景爍:“有敵來襲命在旦夕,只得倉促迎敵,至於違反禁令,晚輩並無此意。”

    副使打量他年紀小又初入燕州、錯以為是個好糊弄的,有心殺殺他威風好方便行事,故意道:“一個金丹後期的修士,不惜被州府追殺也要殺你…你合該好好反省自己有什麼行事不端,怎麼別人都好端端的,偏你有這麻煩?!”

    雲長清皺眉,林然仰天,懟誰不好,你懟傲天,這傢伙吃軟不吃硬,你真是對傲天弟弟一無所知…

    果然,元景爍掀了掀眼皮。

    他的神色沒有一點變化,只是原本還算謙和拱著的手放下、身板也挺了起來,連帶整個人氣勢都變了。

    “元某不才,行事卻皆按道義,從來問心無愧。”

    元景爍慢條斯理:“惡人行惡事,何以要我自省?自作虐不可活,所以…他死了。”

    副使一愣,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了。

    金丹後期的襲擊者死了,被少年親手所殺,而副使自己可也只是金丹後期!

    這什麼意思?這小子分明是在威脅他!

    副使萬萬沒想到元景爍能這麼狂,一個剛結丹的小子,竟就敢與他針鋒相對?!

    副使不敢置信,轉而惱羞成怒:“你——”

    元景爍面色不變,只慢慢握住了他的刀。

    “副使。”

    雲長清突然開口,似沒察覺劍拔弩張,怡然道:“副使可還記得我之前提過的那個少年郎。”

    副使怒色一滯:“難道…”

    “正是。”

    雲長清笑:“這不是巧了,才剛託副使找,這不就遇見了。”

    他對元景爍:“元道友可還記得我?我還欠你一聲謝。”

    元景爍望向雲長清,知道他是為自己解圍,神色緩和下來,卻道:“大人也幫了我,兩邊恩義相抵,不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