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林然簡直恨不得仰天傾訴自己的委屈,但是莫得法子,在一天能接連遇到七八波試圖來除魔頭刷聲望值的“正義之士”之後,她和元景爍都煩了。

    那時候,林然坐在大石頭,望著腳下一地或死或傷躺屍哀嚎的大俠們,滿臉生無可戀,扭頭對元景爍說:“我想做個好人。”

    元景爍低頭擦著刀,眼皮子都沒抬:“我們本來就是好人。”

    林然:“…你先把踩著人家臉的腳抬開。”

    元景爍抬靴,看著靴尖濺上的血,嫌棄地把人踢走。

    林然眼看著那人慘叫著顛顛一路滾下了山,也不知道五官是否已經整容成一個平面。

    “…”林然淚流滿面:“我真的只想當個普通人,不想天天被人追著屁股罵魔女,也不想每天打打殺殺,被迫練習毀屍滅跡的一百八十種技巧。”

    “也可以。”

    元景爍把刀歸鞘,想了想,道:“那你去染頭吧。”

    於是林然就去染頭了。

    染頭好,染頭妙,染頭使人呱呱叫。

    白髮女魔頭順利下線,平凡路人甲重新佔領高地。

    林然快樂得癱成一隻鹹某林。

    如果元景爍的主角光環再暗淡一點,不要走到哪兒麻煩就跟到哪兒,那她就更快樂了。

    “你今天真是總走神,還擦什麼,沒見都黑了嗎?”

    手裡已經被蹭得黑漆漆的帕子又被抽走,林然回過神,元景爍碾了碾手,帕子轉瞬被碾為飛灰,被他輕飄飄拍走。

    哦,忘了說,元景爍已經是築基巔峰了。

    五年,從引氣入體到築基巔峰。

    嗯,沒什麼,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萬年不遇絕世天才罷…遼!!!

    “這麼仔細瞧著我…”

    元景爍抬頭,見林然幽幽看著自己,現在已經不知道在肚子裡怎麼吐槽他,眉峰一揚,笑得輕佻浪蕩:“莫不是看我入了迷?”

    “…你真的不能試著當個正經人嗎?”林然忍不住:“能不能好好說話,別老像個逛花街的紈絝公子哥?”

    “這比較難。”

    元景爍雙手交叉,慢條斯理:“誰叫本性難移。”

    林然痛苦捂臉。

    “菜來嘍,客官請用。”

    小二端著熱好的菜過來,林然看著面前香噴噴的飯菜,果斷把一切煩惱拋之腦後,抱著碗就大口大口吃起來。

    元景爍看著都覺得噎,盛一碗湯遞到她手邊:“慢點吃,又沒有鬼追你。”

    “是沒有鬼追我,但是有比鬼還可怕的金丹期大佬在後面追殺我們。”

    林然越想越悲憤,連吃飯都不香了:“想想我就生氣…你不許說話!你早晚氣死我!”

    “又不是我想…”

    元景爍話到一半,見林然兇巴巴瞪自己,只好聳聳肩:“好吧,是我的錯,你好好吃飯吧。”

    林然這才繼續低頭扒飯,把滿滿一桌子豐盛菜餚愣是吃成工地盒飯,吃完一抹嘴:“結賬打包,我們得走了。”

    元景爍拿出錢袋,小二笑吟吟走過來算賬,順便把兩壺酒放到元景爍手邊,林然看見,吐槽:“又買酒,你買了也不好好喝,天天洗刀玩,這不浪費錢嗎?你以為咱們還有多少錢,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元景爍懶洋洋:“沒錢就再搶,管那麼多,我就要開心。”

    林然:“…”

    小二算著賬,心想就這位公子的狗德行,夫人現在還沒踹了他找新歡,真真是真愛了。

    小二算好賬,元景爍結了錢,林然只留了半壺酒給元景爍折騰,其他的都塞進儲物袋裡,元景爍晃了晃半壺酒,唇角一扯:“太少了。”

    林然頭也不回:“就這麼多,愛喝不喝。”

    元景爍:“…”

    小二悄悄去瞄元景爍,以為這位怎麼看怎麼桀驁不好惹的郎君被這麼懟,得當場大發雷霆,卻看見他撇撇嘴,就把酒壺懸在腰上,竟也沒說什麼,拎著刀就慢悠悠追上。

    清柔的女聲在樓下催:“快點兒。”

    他嫌棄一句“煩人。”步子卻加快,長腿一邁,三兩步就下了樓梯。

    小二愣了愣,往樓梯下望,眼看著那在姑娘身邊駐足的桀驁少年,一手扶刀姿態散漫,卻始終微折下挺拔的身板、耐心聽她低聲絮叨什麼,突然樂了。

    還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林然下樓的時候,正聽見鄰桌客人在低聲說話:

    “聽說廣城那邊又死了好些人,死時血肉模糊、屍骨撕裂不全,竟活似野獸撕咬吞吃,極是悽慘。”

    “這般駭人?!”

    “又一起?之前不是就好幾起了?竟然敢在城裡殺人,這是公然違背州令,違令當斬啊!”

    “可不是,金都那邊震怒,慕容家和夏侯家已經派長老出來,連遠在望川的雲家都驚動了,似也是要著人上金都徹查。”

    “殺人便罷了,什麼樣的歹人,手段竟如此殘暴…不是一直有風聲說是妖做的?”

    “是有這說法,要是妖域鬧的可就麻煩了,誰惹得起那些瘋怪…就怕金都也要息事寧人的。”

    “那怎麼行?!妖域也不能無緣無故殘害我燕州人族啊!殺人撕屍…果然是一群畜生!”

    “噯噯你不要命了,誰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化形出來的妖族,你快小聲些!而且這不是也還沒確定…”

    “——不可能是別人!就是它們乾的!妖族慣來陰戾殘暴,有什麼是它們幹不出的?!”

    “唉你別…”

    那些人注意到她看去的目光,立刻收了聲;身後跟上熟悉的腳步聲,林然重新往外走,偏頭壓低聲音:“你聽見了嗎?”

    “嗯。”元景爍:“有妖作亂?”

    林然搖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廣城在燕州南邊,距離很遠,是妖亂還是人禍都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元景爍搭住她肩膀:“別想那麼多,我們先去金都再說。”

    一路御劍雖然快,卻太耗靈力,元景爍乾脆買了匹疾風馬,套上個馬車顛顛跑得賊快。

    出了霞城,疾風馬伸展雙翼御空而行,林然往下望去,望見山川河流縱橫交織成潑墨長卷,一座座風格各異的城池如巨獸盤踞,山河間偶或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瑰麗光圈,那是通往凡人界的結界。

    這很美、很壯觀、很牛逼

    然而…林然盤坐在車廂裡,抱著錢袋痛心疾首:“五百塊中品靈石,五百塊啊!都夠買下十個剛才那樣的酒樓了。”

    “築基巔峰的疾風馬,打小馴養的,已經算便宜了。”

    元景爍坐在馬車前面的橫板上,屈著長腿,時不時勒一下韁繩示意馬轉向,笑她:“比你御劍快,還只用舒舒服服坐在車上,這不划算得很。”

    林然無話可說,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把儲物戒指和儲物袋都摸出來。

    儲物袋是新買的,儲物戒指是在去雲天秘境之前,師父江無涯給她的。

    元嬰劍主送的東西自然是頂頂好的,雖然在天雷裡被擊毀了大半,拿出來仍然是太招眼的寶貝;沒有宗門的庇佑,她和元景爍兩個沒到金丹的散修懷璧其罪,所以她向來都是收起來——反正他們倆平日裡黑吃…劫富濟貧,加上賣一些雪山路上偶然採集的靈草獸材,也積了一筆小財,而她和元景爍兩個糙漢,都不怎麼花錢,林然以為,這些錢怎麼也足夠造了。

    然而自從離開昆雲連山、踏入燕州的地界,她漸漸發現,她錯了。

    林然打開儲物袋,看著空蕩蕩的一片,大驚失色:“錢呢?不是還有兩千多塊中品靈石嗎?”

    “很顯然。”元景爍仰頭倒了一口酒,晃了晃酒壺:“沒了。”

    林然這才想起來,大前天一百塊靈石買了酒,前天二百塊靈石買了刀鞘,今天又五百塊靈石買馬…

    林然的手,開始顫抖。

    林然:“…這不是真的!”

    元景爍擺出抱歉的虛偽嘴臉,沉痛說:“很遺憾,這就是真的。”

    林然眼前一黑。

    “沒事,千金散盡還復來。”

    元大橫豪遞過來酒壺,體貼說:“彆氣壞了,來,喝口酒冷靜一下。”

    林然拳頭硬了。

    “算了。”

    元景爍果斷把酒壺收回來:“你自己氣就氣,別再打壞了我的酒壺。”

    林然按住自己的人中,深呼吸好幾秒,才打開儲物戒指。

    她的儲物戒指被雷劫劈壞了,也就是最近她恢復到築基後期,才勉強能打開,裡面大多珍貴的法寶和草藥都灰飛煙滅,剩下的零零碎碎一些也都是殘破的,價值大打折扣。

    林然挑出兩件,打算去了臨近的大城拍賣行儘量換個好價錢,翻著翻著,竟意外翻出侯曼娥送她的那支“一線牽”手鐲。

    說來也巧,那麼多寶物都碎了,這支手鐲塞在角落裡機緣巧合逃過一劫,雖然光芒黯淡了很多,卻還完好。

    林然摸了摸它上面皸裂的花紋,曾經雲天秘境和萬仞劍閣的往事都湧上心頭

    …嗚,想家了。

    林然吸了吸鼻子,輕輕把鐲子戴回去。

    她從來沒戴過什麼配飾,元景爍幾乎是立刻察覺到,偏頭看她,見是一支銀鐲,花紋素雅、光芒黯淡,本是不太顯眼的。

    可不知怎麼的,那銀鐲懸在她伶仃的手腕,貼著雪白柔軟的皮膚,細細一支懸著、晃著,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