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眾人愕然,表情都有點異樣,倒不是瞧不起,反而暗暗有些豔羨,畢竟男人嘛,風流不算錯,反而想想能得那些天之驕女傾心,讓人心裡有些不可說的竊喜。

    不過到底有明白人,不悅反駁:“元少俠不過是那日雪虎下山救了知府小姐,其他兩人面都沒見過幾面,清清白白,你紅口白牙就毀人清譽!至於攝政王府郡主是真是假不說,那也是人家的私事,郡主堂堂皇親貴胄,豈容得你在這裡亂嚼舌根。”

    “…我說的這些在京城人盡皆知,做的出還不敢讓人說。”

    老闆強撐著,但也害怕攝政王的權勢,含糊著轉移話題:“…那不說別的,今天他確確實實帶了個姑娘下山吧,那姑娘一路穿著他的大裘招搖過市,還堂而皇之被他帶去客棧,滿城人都看個清楚。”

    眾人這次不說話了,元景爍是風雲人物,一入城多少人盯著,他的一點事就能傳全城,更何況是向來獨來獨往的他竟帶著個姑娘回來安置,到底是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清。

    “我去看了,那女人雖然刻意用長帕遮臉,但露出的手和眼邊皮膚都是疤痕血痂,一個女人出現在雪山還傷成那副模樣,一路披著男人衣服不見半點羞愧,能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姑娘。”

    老闆明褒暗貶,明晃晃地嘲笑:“咱們元少俠憐香惜玉,連這毀了容的女人都不放過,巴巴一路護送回來,這樣溫柔體貼,也不知是不是在山上孤男寡女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

    “嘭。”

    大門被重新踹開,老闆聲音戛然而止,嘴還沒閉上,驚恐看著面容俊美的少年慢條斯理跨過門檻。

    “我才想起,我還有東西落下了。”

    他笑著,拇指輕挑,短刀剎那出鞘,刀刃折出一線懾人的寒光:“現在,我就來取回那東西。”

    “……”

    老闆看著那冷光獵獵的刀鋒,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他哪裡還不明白是自己的話都被元景爍聽見了,雙腿一軟,戰戰兢兢站在那裡,強扯出個諂媚的笑試圖解釋:“元少俠,我不是——啊!!”

    剩下的聲音被慘叫取代,客人們驚站而起,驚恐地看著老闆被狠狠貫在牆壁。

    老闆慘叫著,他右肩琵琶骨被刀刃貫穿,泊泊鮮血淌出來,短短時候就浸紅了他胸前。

    “你算什麼東西。”

    元景爍臉上仍然掛著慣常懶散的笑,一步步走向他:“郡主是親王之女,尹小姐是知府貴女,給你幾條命,敢對她們品頭論足?”

    老闆恐懼地全身發顫:“小的不敢不敢!是小的嘴欠,請少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的!小的——啊啊!”

    他發出尖銳的悽叫,那刀被連柄拔|出,下一瞬又狠狠捅進他左肩,瞬間血噴如泉。

    “至於那個姑娘,毀了容又怎樣,一身是傷又怎樣,披著男人的衣服招搖過市又怎樣?”

    元景爍眉目輕佻,手慢悠悠握住刀柄,卻在老闆慘叫聲中狠狠一轉,驟然變臉,厲喝:“她自雲端跌落泥潭不曾哭喪,修為容貌盡毀不曾怨艾,身為劍客瀕死仍握劍不松分毫,一身清正烈決之氣是你這輩子望塵不可及萬一的高華,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瞧不起她?井底之蛙也敢信口妄判天穹浩大——給你臉了?!”

    老闆被他駭人的殺意嚇得抖如篩糠,驟然兩眼上翻,□□一溼,稀稀拉拉淌出黃水來。

    元景爍一把拔刀,刀光劃過驚影,徑自後退兩步,老闆如爛泥軟倒在地上,髒汙不堪。

    元景爍拎起旁邊的酒壺,頃倒的酒水沖刷刀刃過的血,夾著血氣的烈酒醇氣肆無忌憚地擴散。

    “今日我廢你雙臂算一個教訓,望你以後謹言慎行,若你做不到…”

    元景爍居高臨下睨著他,刀刃映射出一雙比刀光更削薄冰冷的鳳眸,他似笑非笑:“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

    老闆全身哆嗦看著他,兩眼一翻生生暈死過去。

    酒館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元景爍壓刀歸鞘,掌心斜壓一圈刀柄,他仰頭拎著烈酒一仰而盡。

    清透酒液淌過他修長的脖頸、凸出勁瘦的鎖骨…倏然酒壺墜在地上粉碎,凌厲的脆響,所有人下意識哆一下。

    元景爍看也不看任何人,漫不經心抹過薄薄唇角的酒痕,靴底碾著滿地酒血碎片,轉身大步離開。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好半響才敢呼吸,看一眼那邊生死不知的老闆,面面對視都能看見彼此眼中的駭然瑟縮。

    ……

    林然洗了好長一個熱水澡,等洗完,水桶裡一片紅

    ——更像是兇殺現場了,希望一會兒來收拾的小二不要被嚇尿。

    她對著銅鏡照了照,洗掉了血痂,臉上看起來就好很多,雖然還是有細碎的劃痕和雷斑,但至少看著也是個清麗的姑娘了。

    林然美美拍了拍臉蛋,去穿掌櫃夫人送來的衣服,剛穿上中衣要撲向她的飯,就聽見外面急促敲門聲。

    林然還以為是小二來收盤子,揚聲:“一會兒再收,還沒吃呢。l

    外面卻響起一個震驚女聲:“怎麼有女人?小姐,這屋裡有個女人!”

    林然:“…?”

    她剛進城,只認識一個元景爍,哪會有別人來找她,八成是找錯房了。

    既然是姑娘她就不講究那麼多了,扯著外袍披上噠噠跑過去,推開門。

    門外站著兩個女子,一個年紀小些的梳著雙丫髻做丫鬟打扮,正眼神警惕盯著她;旁邊則站著一位扶風弱柳般的白衣姑娘,髮鬢烏黑,帶著面紗,露出一雙盈如秋水的眸子。

    林然突然推門出來,主僕倆同時退了一小步,驚疑不定看著她披散的雪白頭髮和臉上的傷痕。

    林然打量她們這對主僕,確實不認識,好脾氣問:“你們是誰?要找誰?是不是找錯人了?”

    白衣小姐還沒說話,小丫鬟已經回過神來,強撐住氣勢叉腰洶洶道:“這話該問你才對!你怎麼衣衫不整在元少俠屋裡,還…”丫鬟看見裡面的還泛著熱氣的浴桶,大驚失色:“你還在裡面洗澡!”

    白衣小姐看見一身沐浴後溼氣未散的林然,臉色就是一變,再等透過半敞的門縫看見裡面搭在椅背的玄色大裘,整個人就是一震,眼眸霎那含淚,纖弱的身形都搖晃了晃。

    “小姐!”小丫鬟趕緊扶住她,擔憂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咬唇著急瞪林然:“元少俠尚未婚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你到底和元少俠什麼關係?!”

    林然看著一臉絕望的白衣少女,終於後知後覺明白了點什麼。

    林然無措問天一:“這、這姑娘是不是認識元…”

    “很顯然。”天一滄桑點菸:“龍傲天后宮團第一位出場了。”

    林然:“…”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

    “誤會誤會了!”

    林然果斷指了指隔壁:“元少俠住旁邊那間,我和他沒關係,是他在雪山好心救了我,又看我無衣無著借錢給我暫時找個容身之所。”

    聽了這話,白衣少女臉上這才重新有了血色,小丫鬟也鬆一口氣,扶著小姐囁嚅著對她道歉:“對、對不起,那掌櫃的只說元少俠人住樓上這邊,我們好不容易才出府也不能久待,急著見少俠,一著急就誤會了…”

    那白衣姑娘也恢復過來,紅著臉柔婉福了福身,歉然道:“是我一時失態,管教身邊人不嚴,實在失禮了,向姑娘道歉,請姑娘寬恕。”

    “沒事。”

    這點小事林然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她擺了擺手,好心道:“他半個時辰前出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你們恐怕得等一會兒。”

    小丫鬟頓時看向白衣姑娘:“小姐,那我們還等…”

    白衣姑娘咬了咬唇,眼神有點猶豫,最後歸於堅定:“等,我定要見少俠一面。”

    現在是人間界,禮教嚴格的那種,看這姑娘該是哪位官家小姐,擅自出府,就為了來與心上人團圓

    ——不愧是龍傲天,龍力滔天、魅力無邊。

    林然撓了撓頭:“那個,你們要不要進來等?”

    小丫鬟有些異動,白衣姑娘卻搖搖頭:“謝謝姑娘,我就在這裡等他就可以了…”

    她微紅著臉:“我想他一進來,我就能看見。”

    林然:“…”

    艾瑪,這撲臉就來的狗糧。

    林然一隻母單再次露出羨慕又心酸的口…不、淚水,看著她們主僕倆都弱不禁風的樣子,從屋裡搬了兩把椅子出來,不等她們答謝,就擺擺手關門進去——她的飯快涼了,她得抓緊乾飯去。

    “小姐,這位姑娘真是個好心人。”

    小丫鬟扶著尹姑娘坐下,又有點同情地小聲:“她臉上有傷,一個姑娘家,不知吃了什麼苦才傷到臉,太可憐了。”

    尹姑娘其實還在想林然怎麼被元景爍救的事,她知道元景爍處事俠義、偶遇救了這位姑娘是理所當然…就像那日從虎口救她一樣。

    但看著元景爍的大裘放在那姑娘的屋裡,她心裡還是有一點酸和悵然。

    聽見小丫鬟的話,她放下那些小思緒,輕聲道:“等我們回去取些好傷藥,你給送過來。”

    “是。”

    小丫鬟笑道:“小姐這樣善良,和元少俠那樣仁義心腸的公子最配了,元少俠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尹小姐嗔她:“就你多嘴。”,卻忍不住羞紅了臉。

    門外終於走進熟悉的挺拔身影,尹小姐趕緊站起來,緊張地攥了攥帕子,看著他面無表情踏著樓梯上來,終於忍不住心裡迸發的情緒,走到樓梯口,婉轉喚了聲:“元少俠…”

    靴底踏樓梯聲一頓,元景爍抬起頭,看見樓梯口攥著帕子忐忑看來的尹小姐和旁邊一臉笑容的丫鬟,劍眉下意識擰緊。

    尹小姐看著他皺起的眉峰,心漸漸涼了。

    “尹小姐。”

    元景爍屈起的指節微不可查叩了叩刀鞘,他的眼睛和臉都天生帶笑,於是也就從沒有人能看透他心底最深處無法言說的壓抑與不耐。

    他輕描淡寫:“若是尹大人有事,直說便是,不必勞尹小姐走一趟。”

    尹小姐臉色瞬間慘白。

    林然聽見低低的交談聲,知道是元景爍回來了,人家小情兒倆說話她當然不能去當電燈泡。

    就這麼著,她繼續快樂乾飯,就要把最後一塊紅燒肉嚥下去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崩潰的哭訴聲:“是婉兒自作多情了!婉兒這就走!再不會叨擾少俠分毫!”

    “…”林然被這突然高昂的哭聲噎了個正著,撈起旁邊茶壺對著嘴灌,才勉強把肉塊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