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侯曼娥一瞪眼睛:“什麼?我這個邏輯多合理啊!那、那你說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林然輕聲道:“但是我覺得,這些彩繪畫得很溫柔。”

    侯曼娥一愣。

    林然虛虛摸了一下壁畫:“所有人都是模糊的、是背景,只有她們,是鮮活的,是美麗的……那個親手畫下這些壁畫人,如果是那位千琉恣千姑娘,那她一定很在意另一個人。”

    壁畫的內容在道侶大典那一場戛然而止,林然看著那紫衣姑娘遙望那對新人、眼中勃然的怨毒恨意,又看了看人群中那素衣姑娘悲傷不忍的神情,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

    她搖了搖頭,看那邊隊伍已經重新走了起來,拉了一下還在若有所思的侯曼娥:“我們走吧。”

    走過狹長的甬道,一個轉角,所有人愕然看著面前幾個並列的入口。

    “好幾條路?”

    眾人驚愕:“哪一條是通往中心的?”

    晏凌楚如瑤和黃淮等人皺了一下眉,方俞成卻道:“我的山河圖可以化出具象,等我化出一隻穿山獸來探路。”

    說著他展開本命法寶山河圖,手伸進畫卷中轉了轉,畫卷如被攪動水面泛開漩渦,等他手再伸出來時,手心赫然趴著三隻小巧的穿山獸。

    方俞成隱隱自矜:“這具象出來的事物雖只有原物三分的本事,但用來做些探路類的小事倒是夠了。”

    玄天宗首徒黃淮眼前一亮:“還是方師兄有法子。”

    方俞成故作謙虛:“不過雕蟲小技。”餘光卻不由自主瞟向晏凌,就見晏凌望著幽深的入口,沉思不語。

    他從來不在意任何得失榮辱,沉靜漠然得站在那裡,似乎與世人無關,但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升起永遠追不上更超不過的無力和絕望。

    方俞成恨得咬咬牙,把穿山獸放到地上,它們機靈地左右嗅了嗅,就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各自鑽進了一個洞口。

    眾人等了大半刻鐘,就見那三隻穿山獸竟然從同一個洞口跑出來,對著方俞成吱吱叫了兩聲,就重新化為靈光飛回山河圖中。

    方俞成:“這幾個入口裡面的路串聯相通,遠處還有更多的岔路,沒見什麼危險,我這穿山獸就跑回來了。”當然了,也是因為他的實力只能支撐幻化的穿山獸到這個時候,但這些就不必說了。

    見穿山獸平安跑回來,感覺裡面沒什麼危險,眾人微鬆一口氣,黃淮道:“那我們就走吧,還是我來殿後。”

    方俞成搶先:“我來開路。”

    晏凌沒說什麼,只默然拔|出龍淵劍走到他後面。

    方俞成終於覺得揚眉吐氣,得意咳了咳,拿著山河圖一馬當先走進入口。

    這段甬道遠比之前他們走得那段開闊得多,但是光線卻更幽暗,周圍也不再是聖潔美麗的白玉璧,而是黑黝黝的石壁。

    暗沉的石壁上仍然繪著各種精美的彩繪,卻不再是仙人翩翩、亭臺樓閣,而變成了各種殘暴兇獸、幽黑的深淵和荒蕪的死地,在御火訣斑駁的火光中,那些怪物雙眼嗜血面目猙獰,看得不少人縮了縮脖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周圍的壁畫表層竟然開始慢慢融化,化成大顆小顆的水珠,順著石壁往下淌,在地上匯聚成細細的水流。

    等眾人注意到時,那水流已經蔓到腳踝,還在慢慢往上湧。

    大家不得不調動靈氣,微微浮空著往前走。

    水倒是乾淨,清亮得可以透過清晰看見地上繁複的花紋,可不知怎麼的,也許是水波紋的湧動,看久了,竟恍惚有錯覺地板的花紋在旋轉。

    在這樣安靜得莫名詭異的環境中,氣氛不知不覺壓抑下來,有人小聲抱怨:“這都畫得是什麼啊,大尊的府邸幹嘛畫這些妖魔鬼怪…看那邊,那個黑漆漆的是個什麼玩意兒,蝙蝠?鳥?”

    眾人仰頭,看見穹頂竟然還畫著一幅巨大的壁畫,昏暗的背景,是一隻巨大的鋪展著雙翼的黑色怪物,正仰天戾鳴,它是那樣龐大、那麼猙獰,無數昭示著不詳的黑氣在它周身翻滾,幾乎要遮蓋整片天空。

    “應該是一種禽類兇獸吧,看著有翎尾和羽毛…”

    有人遲疑著:“話說它胸口是不是還站著一個人?就是之前那個紫衣魔修。”

    楚如瑤轉頭看去,看見那隻戾鳴的黑色兇獸胸口,深深陷著一個虛幻的人影,正是那個之前手執長劍意欲強闖大典、一身滔天狠戾殺意的紫衣女子。

    而此時,她卻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靜靜蜷縮在黑色兇獸的胸口,她閉著眼,神情猙獰扭曲,可是眼角卻分明有淚痕,大顆大顆蜿蜒過臉頰。

    楚如瑤突然發現她的手微微蜷著,像是捧著什麼東西。

    她定睛仔細地看,才發現,那紫衣女子手中,捧著一朵蓮花。

    一朵粉白的、美麗的、聖潔的蓮花,漫天翻滾的黑霧中,它柔弱得像是下一秒就會被碾碎成塵埃,可是它就執拗地立在那裡,花瓣舒展,逸散出光,盈盈的,弱小的,卻始終照亮一小方的天地,照亮她的臉。

    漫天的黑霧,猙惡的獸影,是流著淚的紫衣女子,和她掌心捧著的那一株蓮花。

    楚如瑤忽然一震,有那麼一瞬間,莫大的絕望和悲傷彷彿從畫中衝出來,重重撞在她心口,讓她一瞬間窒息。

    “如瑤…”

    楚如瑤的眼神恍惚著慢慢聚焦,面前是晏凌微擰的眉,他道:“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流淚?”

    楚如瑤呆呆摸了一下臉頰,指尖一片溼涼。

    她落淚了。

    她為什麼落淚?

    “我…”

    楚如瑤有些茫然:“我…我也不知道了,師兄,我不知道,我就是突然心裡很…很難過,很難過。”

    晏凌見從來堅強的師妹難得倉惶的模樣,眉頭皺得更緊,揉了揉她的頭:“沒事,約莫是你與這裡的主人有緣,才感受到她殘留在畫中的情感。”

    “大概是這樣吧。”

    楚如瑤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淚痕,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我沒事了,謝謝師兄。”

    晏凌點點頭,側過臉,餘光看見林然還在定定望著那副畫,眼神愈柔,低低喚她:“林師妹,該走了。”

    侯曼娥如蒙大赦,拽著林然往前走,小聲嘟囔:“就是,有什麼好看的看那麼久,再磨嘰寶貝都被前面人拿走了,黃瓜菜都不剩了。”

    林然:“…”

    林然無奈:“人家如瑤…楚師姐與畫通感,都看哭了,你卻滿腦子的寶貝兒,你說你要是鳳凰,你選誰當你主人?”

    侯曼娥當即勃然大怒:“哭有什麼了不起?老孃演戲可是專業的,說梨花帶雨就絕不涕泗橫流,說流一滴眼淚絕不掉兩滴貓尿,那沒見識的鳳凰要是看哭選人,我準保當場給它哭傻!”

    林然:“…”就這德行,鳳凰能選你當傳人才是見了鬼了。

    眾人繼續往前走,不斷地進入岔路,眾人剛開始還心神緊繃,等連續走了這麼久,沒見到任何異樣,都已經放鬆下來,甚至抱怨著:“怎麼還沒到…”

    “還要走多遠?我丹藥已經吃沒了。”

    “應該快了,都好幾個時辰,我靈氣也不充足了。”

    此起彼伏的低低議論聲中,夾雜著被攪動的水聲,一直維持浮空也需要耗費靈氣,之前在玉道那裡大家的丹藥消耗了不少,如今都有些肉疼,除了少許財大氣粗或者實力強的,很多人都乾脆落地上踩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