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27章 第 27 章

    汝陽縣三頭山。山腳下稻田秧苗青青, 清香宜人。農戶們成群聚在三頭山下,仰頭看著狹窄山路上的少年郎。少年郎身姿挺拔,穿著一身勁裝, 腰部被勒出纖細緊實的弧度。一襲如墨黑髮乾淨利落地高高束起, 腰間別了匕首, 背上背了弓箭,顯得格外意氣風發,英姿颯爽。農戶們時不時低聲交談, 言語間滿是好奇。“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怎麼敢獨自進山?”“看起來有些眼熟, 好像是……縣令大人家的大公子!我前些日子上街給老孃買藥,恰好見過他一次。”“就是那位仁善聰慧的大公子?!他怎麼進了三頭山,這三頭山裡可是有吃人的豺狼虎豹啊!”“咱們這兒的獵戶都不敢獨自進山!”竊竊私語不止, 農戶們聚得越來越多。忽然,泥路盡頭有輛樸素的馬車並奴僕十數人匆匆而來, 馬蹄在泥地上揚起點點泥斑,盡數濺在了衣袍上,卻沒有一個人在意。等馬車停穩之後,帶頭的人面色焦急悲悽,快步上前直接跪在了三頭山下。“大公子, 您怎可獨自上山啊!”老奴聲音哽咽,抬手擦著眼淚,情真意切地大聲哭喊, “夫人大病, 我等翻遍了汝陽縣所有藥房,唯獨缺上一味草藥,大夫說這草藥只有三頭山有, 但您怎能獨自上山啊!”他身後的奴僕頓時嗚嗚哭了起來,“大公子,您快點回來吧。”老奴愈發聲嘶力竭,字字泣淚,“老奴知曉您孝順夫人,為了夫人豺狼虎豹也不怕,但三頭山太過險惡,還請大公子三思!”一旁的農戶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縣令公子獨自入山,是為了給縣令夫人採草藥!”已經有人目有淚光,“早就聽說過縣令公子孝順,沒有想到他竟然能為母親做到如此地步。你們瞧,這些人越叫,縣令公子走的越快,可不就是不想讓這些人攔下自己!”有老大爺嘆息著道:“我要是有這樣的兒子,做夢都能笑醒。”北周以忠孝治天下,只要是忠孝的人,都是會被百姓敬佩的人。但即便奴僕們如何呼喊,一身春衫的少年郎還是腳也不停,堅定地走進了密林之中。馬車上傳來一道憔悴萬分的女聲,“罷了,林管事。他非要盡這一片孝心,你們就莫要阻攔他了。”林管事不再呼喊,只是帶著人抱頭痛哭。良久後,這一行人又匆匆離開了三頭山。農戶們沒了熱鬧可看,也跟著散了。其中有兩個身材瘦小的農戶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從小路離開了稻田,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見的路邊。剛剛離開的縣令夫人一行人,赫然正停在此處。農戶走上前,低聲道:“管事,事都辦妥了。”林管事早已經收起了一臉哭意,扔給了兩個農戶一袋銀錢,冷冷看了眼他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們也是知道的。拿著錢,其他的閒話就不要多說一句了。”兩個農戶連連點頭,拿著銀子小心翼翼地離開。馬車內。斜靠在軟枕上的縣令夫人臉色蒼白,像是才大病初癒的模樣,頰邊特意抹了增添氣色的胭脂,但卻更加顯得強撐病體,憔悴萬分。“夫人,這事瞧著已然妥了,”丫鬟奉茶遞給縣令夫人,露出幾分喜色,“如今這局面總算是沒白費您一番苦心。”聞言,縣令夫人睜開了眼,也沒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她伸手接過茶碗,手腕有力,卻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我與夫君為了元裡的舉孝廉,也是費盡心思了。”如今想要做官,只能通過被別人舉薦孝廉。若是有權有勢的人家自然不必擔心一個孝廉的名額,但他們這些小門小戶若想要為子孫謀個孝廉,可謂是煞費苦心。縣令夫人姓陳,孃家在汝陽縣算是有些勢力,但放在外面可就不夠看了。她的夫君元頌也是一個普通人,只是拜了個好師父才有了做官的機會,人脈門路還不如縣令夫人。想要讓元裡做官,首先就要打出個好名聲。丫鬟來到陳氏身後,為陳氏捏著肩膀,寬慰道:“夫人放心,以大公子的名聲與聰慧,必定能成功入選國子監。”想要舉孝廉,光有名聲還不夠,還要有學識。如今孝廉名額都被世家壟斷,出身不好的人只能想方設法進入國子監,學成後由老師舉薦開啟仕途之路。國子監的學生非富即貴,但也收名聲遠揚、天賦出眾之人。若是能入國子監,大公子便已是半隻腳踏入仕途了。陳氏抿了口茶,又顯出了幾分愁緒,“哪有這麼容易。哪怕是國子監,也要看父祖官爵身份。”國子監內有三個等級不同的學設,分別是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這三門學科分別面向各高官貴族子弟。她的相公只是一個小小縣令,若是不運轉其中關節,只怕一輩子也進不去國子監。“況且汝陽不止我陳氏一家,還有尉氏與王氏,”陳氏揉了揉額角,“人這麼多,孝廉名額卻只有一個,尉氏和王氏還是聯姻。所幸裡兒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將他們兩家的子侄比了下去,否則如今傳遍汝陽美名的就不是我們裡兒,而是他們兩家了。”丫鬟輕聲細語地道:“夫人莫憂。不知為何,我一瞧著大公子,就覺得大公子必定能進入國子監,拜得名師。”陳氏不由被逗笑,元裡雖然年紀還小,但事事心有成算,一身的氣度已讓人刮目相看。這樣的孩子,以後的成就豈能小了?喝了兩口茶後,陳氏不忘叮囑道:“再去提醒下山裡的人,讓他們小心看護著公子。”丫鬟笑著應下,“我這就去。”“等等,”陳氏攔住她,拿手帕輕輕拭去唇上的茶水,白/粉一同被抹了下來,露出了紅潤富有氣色的雙唇,她閉上眼睛,“你再給我上些妝,務必讓我瞧起來是大病過一場的模樣。”“您就放心吧,夫人。”丫鬟洗淨雙手,放下車簾,為陳氏仔仔細細地上著妝。*元裡快步走到了山中。他剛剛一走到人跡罕見的地帶,叢林後就匆匆竄出了三十多個護衛。帶頭的人面容精瘦,朝著元裡抱拳道:“大公子。”元裡點了點頭,笑道:“孟護衛,這幾日就辛苦你們了。”既然是作秀,當然不能只在山上待一天就走,他待的越久,揚的名聲就越廣、越真。元裡已然決定在山中待上三五天了。想到這,元裡又看向了腦子裡的系統。【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任務:入學國子監。】【獎勵:香皂配方。】元裡有一個秘密,他其實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在穿越之前,他是一名優秀的戰場後勤人員。穿越之後,他就帶著記憶來到了北周,成了一個嗷嗷大哭的嬰兒,腦子裡還多了一個一動不動的系統。但系統從激活到如今,根本沒有給過元裡一丁點幫助,只冰冰冷冷地展示著三行字,用獎勵饞著元裡完成任務。元裡對腦子裡的這玩意很是防備,但他和系統的目標一樣,都是為了入學國子監舉孝廉為官。他索性打算看一看如果真的入學國子監後,系統又會有什麼變化。不過不得不說,香皂配方對元裡確實是比較大的誘惑。因為在元裡發現這個時代即將處於天下大亂的前奏時,他的目標就變成了大肆收養兵馬,從而在亂世中站穩腳跟。元裡上輩子的專業便是養兵養馬,做好後勤,他深知這裡面得耗費多少錢。問題這就來了,他一個小小縣令的兒子,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錢。元裡可惜地從系統上收回了眼睛。三頭山是汝陽縣最大的山,不止是在汝陽縣內,甚至連綿到了隔壁的三川縣。元裡挖了不少草藥,一行人不知不覺從三頭山的南面走到北面,一入背陰面,陰涼便猛地襲來。元裡打了個寒顫,往下一看,這處和他們上山那處彷彿兩個世界,植被稀疏,地皮裸露,枯枝荒草一片淒涼。孟護衛面色忽地一變,指著遠處道:“大公子,您快看。”元裡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密林之中,有一群衣著襤褸的百姓正往山裡爬去。這群人瘦得只有薄薄一層肉,各個手裡拿著斧頭或是石刀,嘴巴乾裂,不斷飢渴地吞嚥著口水。只是奇怪的是,這一夥人全是正值壯年的男人。看上去來者不善。元裡眉頭一皺,示意身邊人莫要聲張,帶著人悄聲跟了上去。前頭就是汝陽縣的農家田地了,元裡心想,握了握腰間匕首。孟護衛看了一會這群人,想起了什麼,“大公子,漢中去年冬一片雪花沒落,入春以來更是沒見到一滴雨。稻田乾涸,大旱必有蝗災,為了逃難,不少人拖家帶口地趕往洛陽,看這些人的體貌,應當也是漢中的難民。”元裡思索,“那他們怎麼會在汝陽縣內的山頭裡?”孟護衛苦笑,“您不知道。洛陽乃皇城,哪能隨意容難民進去?這些百姓走投無路,不少人就逃到了周邊的縣鄉。不過洛陽都不收難民,這些縣鄉自然也不敢收難民。難民裡有的人餓死,有的人直接上山當了土匪。我看這些人,也像是一群落山的匪賊。”元裡眼眸垂著,忽然嘆了口氣。自從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之後,元裡就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一個怎樣殘酷的世界。這個世界只會比未來更加殘酷,百姓更加沒有民權。這也正是他想要在亂世中率先搶佔一席之地的原因,元裡無法救下所有人,但他想要去盡力救下更多的人。但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乍然看到這一幕,還是難免痛心。但元裡很快收起了這樣的情緒。在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再多的多愁善感也只是惺惺作態。孟護衛道:“大公子,如果這些人真的是落山的土匪,我們還跟著嗎?”“跟著。”元裡果斷道,“但暫且不要傷人。你帶著兩個人拿上乾糧扮演農戶去他們面前轉一轉,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若是他們只搶走糧食不曾傷人,那就把我們的糧食分給他們一半。”元裡神色倏地一冷,“如果他們打算殺人搶糧,直接將他們就地格殺,免得禍害我汝陽縣百姓。”孟護衛抱拳:“是!”他帶著兩個人脫掉外袍,就地在泥地中滾了滾,隨後便將乾糧水囊和一些銀錢放到了行囊中,從另一側去接近這些災民。事實上,這樣考驗人性的試探,對災民來說並不公平。他們正處於極度的飢餓、口渴、貧困之中,而在這種狀態下的他們,要比平時更加容易變得衝動。但元裡不可能因為他們的可憐,就無視他們可能存在的危險,讓他們有機會禍害其他無辜的百姓。很快,孟護衛一行人就和災民相遇了。如元裡想的一樣,剛一見到孟護衛三個人身上背的行囊,災民們就產生了躁動。他們緊緊地盯著孟護衛,吞嚥口水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神冒著綠光。甚至有人提著石刀朝孟護衛伸出了手,孟護衛三個人神經緊繃,即將打算出手時,這些災民被領頭的人攔住了。領頭的是個瘦成皮包骨的年輕人,他眼神犀利,也正在吞嚥著口水,威脅道:“把你們身上的東西放下,然後趕緊滾!”孟護衛臉色鐵青,他和身後兩個屬下對視一眼,想起大公子的叮囑,忍著屈辱地放下了東西,轉身準備離開。領頭的人動作迅速地把行囊扯了過來,快速地翻看兩下,把乾糧和水囊拿出來,又把剩下的東西團成一團扔到了孟護衛三個人的身上,“我們只要吃的喝的,其他什麼都不要,拿好你們的錢!”孟護衛三個人反應迅速地轉身接住行囊,他們低頭看著錢袋子,面面相覷。再一看已經開始分食的災民們,懵懵地回到了元裡面前。元裡看了全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領頭人,“走,我們去會會他們。”難民堆裡的人正狼吞虎嚥地吃著乾糧,但每個人只分得了巴掌大那麼一小塊。剩下的被他們裹了起來,似乎準備留作其他用處。聽到聲響後,這一群人全部面色警惕地抬起了頭,把武器橫在身前。元裡和其護衛一出現,這些人表情猛地一變,緊張不安,似乎是把他們認成了其他人,隱隱還有些仇恨。站在最中間的年輕人滿面的髒灰,看著比其他人鎮定得多,他一眼就看出了這裡做主的是誰,緊盯著元裡率先開口,嗓音喑啞如缺水枯木,“你們是誰?”元裡摘下身上水囊扔給他,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壯士,你們是不是從漢中來的難民?”年輕人單手接過水囊,沒喝,更加警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作者有話要說:少寧呢?少寧正在趕來的路上_(:3」∠)_少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