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25章 第 25 章

    不過這兩日, 楊忠發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情況,有許多四散開來的災民慢慢在趕往汝陽縣去。上一日貨物剛丟,下一日災民便有異動。楊忠發不信這其中沒有聯繫,他派人潛行入汝陽縣中, 果然在汝陽縣的市集上發現了幾匹來自漢中的布匹。這幾道布匹色彩豔麗, 金絲勾勒雙面紋繡, 極其珍貴。想必劫走貨的人也知曉這些布匹必定不能留予己用, 才用極低的價格將其賣到了布店之中。這樣狡猾且不露痕跡的做法,簡直讓楊忠發恨得牙癢癢。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 楊忠發也確定了搶走他們貨物的人便在汝陽,但汝陽內有三方勢力,陳氏、尉氏、王氏,還有一方縣令元府。一個小小的縣,各種勢力盤根交錯,任憑楊忠發如何探查,都探查不出幕後主使究竟是誰。楚賀潮將他杖責三十,煞氣沉沉地帶人直奔楚王府而來。在見到堂中一身婚服的元裡時,楚賀潮便想起了他汝陽縣令公子的身份。這樣的巧合無法不令楚賀潮多想,從第一句話起, 他便開始有意試探起了這位新“嫂嫂”。楚賀潮來者不善。元裡心中不解, 措辭謹慎, “將軍想必記錯了,我與將軍不過初識, 哪裡送過你什麼大禮。”楚賀潮扯唇, “嫂嫂真是貴人多忘事。”元里長著一張瞧著便會讓人放下戒心的臉。他的氣質溫和, 眼神清亮, 笑起來時如春草柳枝, 充滿著旺盛的生命力。但這樣的人,非但沒有洗去楚賀潮的懷疑,反而讓他更加防備。元裡嘴角笑容變得僵硬。楚賀潮長得健壯,三月的天氣,還有蜜色的汗珠順著他的鬢角滑落,這張臉的輪廓深邃,清晰分明,雖然在笑,卻沒有絲毫笑的模樣,俯視著看元裡的眼睛冷得如同臘月寒冰。元裡收起笑,直接道:“將軍有話不妨直言。”楚賀潮毫無意義地冷冷一笑,轉身朝著楚王與楊氏行了個禮。楊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二兒子,她眼中就是一紅,正要說上幾句話,身旁的丫鬟低聲提醒道:“夫人,吉時快要到了。”楊氏連忙用手帕擦拭眼角,勉強笑道:“辭野,你兄長臥病在床,就由你來代兄拜堂。”楚賀潮沉默幾秒後道:“我倒是可以。”說罷,他轉過身,又是一陣血腥味浮動,他居高臨下看著元裡,“嫂嫂應當不會介意?”元裡腦袋隱隱作痛,道:“自然不會介意。”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得罪過楚賀潮了。但自從穿越至今,元裡從未離開過汝陽縣。他和這位兇名赫赫的將軍本應該毫無瓜葛才對。這麼一看,就只能是楚賀潮腦子有病了。楊公公在一旁賠笑道:“二公子,奴才帶您去沐浴再換身衣物?”楚賀潮身上還穿著盔甲,配著刀劍,一身的風塵僕僕,將這成親的喜慶事也硬生生染上了一層煞氣。哪有這般拜堂的新郎?“不必了,”楚賀潮撩起眼皮,“再晚,就誤了嫂嫂的吉時了。”他每次一叫“嫂嫂”,元裡便微不可見地眉頭一皺,聽得渾身不舒服,“將軍喚我名字就好。”楚賀潮笑了,“嫂嫂,這於理不合。”“嫂嫂”兩個字被他特意念重,好似從舌尖硬生生擠出來一般,帶著股恨不得將其咬碎成肉塊的狠意。元裡也是男人,他被挑釁的升起了些內火,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託大叫將軍一聲弟弟了。”北周的習俗便是如此。楚賀潮是元裡的小叔子,但小叔子大多用於書面語,日常人家稱呼便是跟著丈夫喚兄弟。即便元裡小上楚賀潮許多,但叫上這一聲弟弟卻是沒有出錯。只是放在楚賀潮身上,被一個還沒立冠的小子叫弟弟,這就有些滑稽好笑了。楚賀潮的笑逐漸沒了。旁邊看熱鬧的人群裡卻有人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又連忙欲蓋彌彰地變成了咳嗽聲。“都是一家人,別客套來客套去了,”楚王沒聽懂他們打的什麼機鋒,不耐煩地催促道,“楚賀潮,收收你的臭脾氣!趕緊開始吧。”禮生開始唱賀,元裡與楚賀潮走到正堂中央,元裡揚起衣袍跪下時,便聽見身旁人也撩起了沉重的盔甲,跪在了他的身旁。肩臂能夠感受到另一個人傳來的熱意。元裡是一個對私人領地具有很強意識的人,他並不在乎比他孱弱的雄性靠近,但當另一個攻擊力更強的同性侵佔自己的私人空間時,這讓元裡很不舒服,甚至想把楚賀潮一腳踹開。但他忍住了。拜完天地後便是喜宴,楊公公湊到元裡身邊,低聲道:“元公子,小的領您去見見大公子?”元裡微微頷首,他低垂著眼,眼睫落下一片蹁躚影子,遵守著禮儀無可挑剔地對著楚賀潮行了禮後,便跟著奴僕離開了客堂。楚賀潮扶住腰間佩刀,裹著黑皮手套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刀柄,看著元裡的背影,神色莫名。楊忠發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邊,苦著臉賣慘,“將軍,您看出什麼來了嗎?到底是不是您嫂子的人?要真是您嫂子的人搶走了那批貨,咱們這可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直接讓您嫂子把東西還回來不就成了?”楚賀潮道:“你確定那批人就在汝陽縣?”楊忠發臉色一正,“我楊忠發拿項上人頭擔保,絕對就在汝陽縣!”楚賀潮敲著刀柄的手指一停,又不緊不慢地敲了起來,“真是看不出來……”“對啊,我也沒看出來什麼,”楊忠發嘖嘖感嘆地看著元裡的背影,“如果真是他的人,那可了不得了。看著才十幾歲的年紀,做事已經這麼成熟老道。如果不是我帶著人日日夜夜排查,根本發現不了汝陽縣集市上的蛛絲馬跡。”楚賀潮直接笑了,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因為喝酒耽誤了兩個時辰,這批貨也不會被別人搶走。”楊忠發擦了擦額頭的汗,“將軍,我錯了,我再也不敢這麼混賬了。當務之急是拿到那批貨,北疆十三萬將士,就指望著這筆錢吃頓飽飯了。”“你也知道,”楚賀潮語氣發涼,“剛剛那聲笑是你發出來的?”楊忠發:“……”楚賀潮轉身走向酒桌,“既然你說在汝陽縣,那你就去把東西找回來。如果找不回來,就用你的人頭來替這十三萬軍餉。”楊忠發臉部肌肉抽搐,“是。”*吵鬧聲越來越遠,楊公公輕聲細語地道:“您昨日進府太晚,大公子已經睡下。但今日是您和大公子大喜之日,最好還是見上一面為好。”元裡頷首,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楚明豐住的地方極遠,不知道轉轉繞繞多久,終於見到了一個偏僻精緻的院落。院落前還守著兩個護衛,楊公公走上前說了兩句話,其中一個護衛點點頭,走進院中通報。但沒過多久,護衛便面目歉意地走了出來:“楊公公,你們來的不巧,大公子剛剛才睡下。”“又睡了?”楊公公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們莫要驚醒大公子,我們等之後再來吧。”護衛抱拳行禮,又回到門前站立。楊公公轉過身滿面羞愧,跟元裡請罪,“元公子,這是奴才的錯,勞煩您跟奴才白跑一趟了。”元裡看著門房緊閉的院落,搖了搖頭,“無事。”楚明豐多智近妖,能少和他見面,便少和他見面。再次回到聞道院時,天邊已然擦黑。元裡並不會和楚明豐有夫妻之實,因此也並不會有洞房。瞭解他性格的三個小廝早已猜到他會提前回來,已經備好了熱湯與茶水。三月份的天氣,即便溫度適宜,元裡也熱得出了一身的薄汗。他進屋就脫去了身上繁複的婚服,讓人給他端來了一盆溫水,自己在房中用毛巾草草擦了遍身。毛巾擦過腰腹,上方已經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並不誇張,只顯得漂亮而堅韌。元裡嘴角彎起,對自己持之以恆訓練出來的結果很滿意。他將裡衣帶子繫好,朝外喚了一聲,“林田,將布尺拿來。”林田是專門負責元裡衣食住行的小廝,他將元裡專門做的布尺拿來,元裡量了量身高,愉快地發現自己又長高了兩釐米。不枉費他每日晨起跑步健身,照這個成長速度下去,即便是在營養不夠豐盛的古代,他也能有個一米八的好身高。門外忽然有護衛跑來,低聲提醒,“公子,有人過來了。”元裡挑眉,將布尺扔給林田,拿起床上婚服最外一層衣袍反手披在身上,套上鞋襪,“來的是誰?”“一群人,看不甚清,”護衛道,“不過瞧著他們的樣子,似乎是端著酒水來的。”元裡一愣,隨即神情變得微妙。這群人不會是來鬧洞房的吧?但事實比他想的更加古怪。這些人並不是來鬧洞房的,而是來送合巹酒。元裡好笑極了,“合巹酒?我與誰喝?”“自然是和我喝,”人群身後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眾僕從讓開,露出拿著一瓶酒壺倚靠在門上的高大身影,楚賀潮扯唇笑了笑,目光帶著審視,“嫂嫂是想和誰喝?”他不知何時脫去了盔甲,只穿著薄薄玄色春衫。高大健碩的身形暴露無遺,甚至能夠看到臂膀上漂亮的肌肉線條。他的背部挺著,肩寬卻腰窄,手上的黑皮手套卻還奇怪地沒有摘下來,像是緊貼著他的雙手再長出來的皮膚一樣。元裡見著他就頭疼,忍不住露出點皮笑肉不笑,“沒想到連合巹酒都要勞煩弟弟。”楚賀潮從門邊走了進來,元裡這才看到他腰間還掛著把大刀。他眼皮輕輕一跳,楚賀潮已經拉開了他旁邊的坐凳,雙腿屈起地坐了下來,“確實麻煩,既然你知道麻煩了我,那就趕緊喝完了事。”刀柄晃盪,不輕不重地碰了下桌面。喜婆小心翼翼地遞了杯酒到元裡手中。元裡看了杯中酒水一會,抬手接過酒杯,笑意溫和,“將軍請。”暖黃燭光下,杯中濁酒搖晃,微微波光仿若金子一般在手腕和側臉游魚似的竄動。元裡唇角翹起,眼眸低垂,萬般溫順模樣。握著酒杯的手指從紅袖中探出,青蔥如玉,水汽潮溼,透著幾分涼意。楚賀潮的神色細微地變了變,他抬起手端起另外一杯酒水,與元裡手中酒杯輕輕一碰,將酒水一飲而盡。合巹酒,又稱交杯酒。但他們一是嫂嫂,一是小叔子,實在不適合臂彎交纏。元裡也正要喝下這杯酒,腦子裡的系統卻突然有了異動。【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入學國子監任務已完成,獎勵已發放,請宿主自行探索。】【任務:拜師。】【獎勵:白砂糖煉製方法。】元裡手一抖,酒水全部灑在了楚賀潮大腿上。楚賀潮當即站起身,臉色鐵青地冷笑,“元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元裡已經顧不上他了,原來就在剛剛,楚王府已經替他獲得了入學國子監的名額。但比這更加讓他驚訝的是,他的腦海裡竟然真的出現了有關於香皂的製作方法。草木灰加入清水與石灰粉過濾成鹼水。鹼水混入豬油,最終可以成為潔白滑膩的肥皂,提煉花中精油融入,便可製作香皂。這些知識中並不單單包含香皂,甚至連如何提煉精油也一起給了元裡。元裡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看著腦海中的系統,目光停留在“白砂糖煉製方法”這七個字上。他懷疑係統的存在和目的,但系統竟然真的給了他有關香皂煉製的知識。而下一個任務獎勵,竟然是白砂糖。如果拜師完成,難道真的會有白砂糖的煉製方法嗎?香皂和白砂糖,這兩種東西無論做出來哪一種都能獲得萬千財富,而有了錢,他還怕什麼養不起兵?真正獲得系統的獎勵後,元裡就知道,哪怕系統的來源不明,目的是否另有所圖,他都不能捨棄這個金手指而不用,否則他就是蠢,是因噎廢食。元裡緊緊抿著唇,額頭泌出細細的汗珠。正當他越想越深時,身側陰森森的喊聲響起:“元、公、子。”楚賀潮伸手搭在了元裡的肩頭,硬生生將元裡的身子扭了回來,他眼神冰冷,示意元裡看他的褲子,“你不解釋解釋?”“……”元裡恍惚地回過神,下意識歉意地笑了笑,“第一次與人喝合巹酒,我有些緊張,還望將軍不要見怪。”楚賀潮扯唇,沒說話,但意思明確:你覺得我會信?元裡乾脆又倒了一杯酒,乾脆利落地一飲而盡,修長脖頸喉結滾動嚥下,他拿著空杯子遞到楚賀潮眼前,坦然地看著楚賀潮,“我所言非假。將軍,您快回去換身衣衫吧。”屋內一片寂靜,沒有人敢說話。旁邊端著酒水的婆子汗水都要滴了下來,嚇得身體微微顫抖。楚賀潮忽然動了,他緩慢地站起身,俯視看著元裡。“嫂嫂又送了我一份禮,”他薄薄的唇勾著,眼睛微眯,“等有機會,我一定會一樣一樣還與嫂嫂。”說完,他轉身離去。元裡看著他的背影。大刀置於楚賀潮的腰間,楚賀潮腿長屁股翹,那刀柄一晃一晃的,晃出了一股猶帶怒火的性感。忽然,楚賀潮停住了腳步,他猝不及防側過身,對上了元裡的眼神。楚賀潮的雙眼冰冷的像古井寒潭,他似乎笑了,又似乎面無表情,手指動了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下午,元裡便準備和楚賀潮回縣令府。臨走時,他將汪二叫到面前,問道:“你的友人們傷勢很重,即便他們得到了醫治也會失血而亡,你會因此而埋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