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坦白

    周老師對這個結果似乎並不詫異,也沒表現得有多排斥。她只是挑了挑眉,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那個男生啊……難怪。”

    她笑了笑,主動解釋:“他那時候來辦公室找他們老師的時候經常會幫我分發你們班的作業,還主動留下來幫忙批改過試卷,現在想想,似乎好多次都對你額外留意,比如沒寫名字的試卷能一眼認出是你的字跡等等,你們這些小孩,個個拐彎抹角的,想起來還蠻可愛。”

    虞衷低頭擦了擦眼睛,再抬頭又是一張笑臉。

    “希望您很快好起來。”

    從周老師家所在的小區出來後虞衷沒去地鐵站,而是先給祁月塵發了條消息,鄭重地說我們都要照顧好自己。

    祁月塵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老師怎麼樣,你出來了嗎?”

    “嗯,我現在在小區外面那條長街上走。我們老師她……癌症晚期,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時間。”

    祁月塵沉默了幾秒,“稍等一下,我過來接你。”

    虞衷擦乾眼淚,乖乖站在原地,風從面頰拂過,腳邊掠過枯黃的梧桐葉,他想到老師剛給自己說的話,我們都要勇敢地直面死亡。

    時間不斷推進,死亡是無法避免的結局,即使是亙古不變的太陽,也有毀滅的那天,我們所擁有的的似乎只有當下,未來永遠只是一種可能。

    所有現在不敢做的決定,總是寄託於未來,可未來到底是怎麼樣的?

    虞衷低頭給祁月塵又發了條語音:開車不要看手機,我在coffeebean附近等你。

    y:嗯,知道了。

    坐在祁月塵對面的是一位皮膚保養很好的中年女性。她動作優雅地抬起伯爵紅茶抿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問:“你要走了?”

    “去接人。”祁月塵站起來準備離開。

    “林家那女孩怎麼辦?眼看就要到約定的時間。”

    “這種相親局,原本就是你們擅自決定的吧,”祁月塵神情淡漠,“而且你知道,我喜歡男生。”

    女人嘖了一聲,手搭在萬寶路煙盒上摩挲,“你接的那位是男生?”

    祁月塵靜靜看著她。

    “我不管你的事,”女人慢悠悠地開口,“自己好好瞞著,別讓你爸知道。”

    祁月塵沒有回應,只笑了笑,“我走了,”他停頓了幾秒,喊對方的稱謂,“媽。”

    他的養母神情倦怠地揮了揮手。

    祁月塵接到虞衷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飄起小雨。時間線按照二十四節氣已經步入深秋,但在c市也只是涼了一丟丟,除了時不時下雨。

    虞衷眼鏡蒙上一層細細的水珠,進車後先要了張面巾去擦。祁月塵停在一旁等他系安全帶,然後遞過來一小盒熱氣騰騰的章魚小丸子,上面還淋著著細細的海苔碎和木魚花,以及各種虞衷說不上名字的佐料。

    “路過順手買的,生意很好的一家店,”祁月塵發動了車,目光平視眼前,“試試看。”

    虞衷接過咬了一口,香酥脆嫩的口感在味蕾上爆開,簡直完美擊中他的喜好。

    他又有種想哭的衝動。

    “好好吃。”

    紅燈。祁月塵踩剎車踩得很穩,不像姐姐那樣容易顛著自己。他側過臉看向了眼虞衷,手指輕叩了幾下方向盤,“是嗎?可不可以餵我一個。”

    虞衷挑了個最圓的——其實看上去都差不多,但他固執地覺得那個最圓,小心翼翼地遞過去,然後看到祁月塵非常優雅地咀嚼吞下。

    一盒章魚燒就這樣你一個我一個地分完了。

    雨幕中看什麼都不真切,地面都是霓虹燈的反光,乍一看有種賽博朋克的科幻感。但雨水似乎只是一瞬,因為很快天邊就出現一道彩虹,只是夕陽將近。

    “不想回學校,”虞衷趴在車窗邊上,突然說,“想去海邊。”

    祁月塵很從容地打開變道燈,駛入左側車道,車身從交叉口經過,進入濱海路。

    雨後的海浪非常平和,水面蔚藍,礁石黝黑,天際線有一層薄金。不遠處還有新人在拍婚紗照,算不上吵鬧也算不上寧靜,彩虹就像跨海的橋,在他們頭頂若隱若現,好像隨時會因夜幕降臨而消失。虞衷挑了塊低矮的礁石坐下,脫掉鞋襪,咬牙把腳浸泡到水裡,然後被冷得打了個寒噤。

    “好玩嗎?”祁月塵坐到他身邊,遲疑了一下,也踢開鞋子。

    “很冷!”這種空曠的環境必須大聲說話,虞衷轉過頭朝祁月塵笑,然後看到對方很淡然地把腳也浸入水中,反應不大。“你不冷?”虞衷有點吃驚。

    “可能有點,”祁月塵說,“這種不算什麼。”

    虞衷踩著水面,晶瑩的水珠飛濺起來,倒映著彩虹的輪廓。祁月塵陪在他身邊,兩人一起看遠處夕陽下墜。

    “海邊放煙花一定很好看。”虞衷喃喃自語。

    “想放麼?我可以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買。這邊不是禁燃區。”

    “不啦……下回吧。”虞衷忙牽住祁月塵衣襬。

    “只是覺得這樣的風景很美。”他又說。

    就這樣,兩個人什麼都沒帶,簡簡單單坐在海邊踢水,然後冷得發抖,天邊是虛幻的彩虹,有種永恆的錯覺。

    所有的煩心與感傷似乎在這寧靜的平和中逐漸消散。虞衷玩著腳邊的水,逐漸有了惡作劇般的念頭,用腳輕輕踩了下祁月塵,看對方沒反應,又踩。

    “你在做什麼?”幾次招惹後祁月塵終於轉過臉,微笑著看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虞衷也就變得大膽起來,一隻腳踩在祁月塵腳背上沒怎麼用力,手撐在兩側,假裝無辜地眨眼:“我沒做什麼呀。”

    祁月塵似笑非笑地,“是嗎?”

    不遠處突然升騰起一簇煙花。金紅色,接著又是一簇,緊挨著綻放,星星點點,經久不散。原來天已經黑了,就在不知不覺間。

    虞衷目光越過祁月塵頭頂,感嘆:“天啊。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可能是那對拍婚紗照的新人。”煙花都要將他們頭頂的天空填滿,祁月塵看著虞衷眼睛倒映的花火,輕聲解釋。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而虞衷還在專心看頭頂的煙花,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祁月塵吻住了。

    先是兩片嘴唇輕輕觸碰,然後是舌尖。被輕吮的那一瞬間就像做夢一樣,試探若即若離,整個人就像化身感性動物,莫名就想要哭。後頸被溫柔地攏著,虞衷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像浸在水裡漂浮,不知所措地迎合。

    他似乎聽到祁月塵笑了下,接著又是一種吻法,上顎被溫柔地舔弄,虞衷沉醉在這個吻裡,簡直都不會呼吸了。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等到祁月塵緩緩退出,他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看向對方,嘴唇紅豔豔地腫著,泛有水光,似乎在提醒他們剛才有多沉浸。

    祁月塵並未遠去,兩人額頭相抵,他的眸光沉沉浮浮,也不太冷靜。這樣的距離,不管是誰都能繼續往前,但他們只是對視,在這沉寂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