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擁抱

    一個陌生人,對你說他有精神上的疾病,在吃藥,覺得你人不錯。

    細思極恐。

    但虞衷沒接觸過這一類人,困惑了幾秒鐘,以為剛才那種警惕不過是錯覺,說:那你記得好好吃藥呀,不要復發了。

    咬一口冰:謝謝小哥哥關心!

    咬一口冰:提前說聲晚安!

    對方句句帶感嘆號,有種喊著說話的感覺,虞衷心想這個女生還蠻熱情,逐漸心生好感,也回:晚安。

    當天他沒把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對方的語音電話吵醒。

    以為鬧鐘響了所以下意識掐斷,一臉睡意的看了眼時間,上午五點半。

    迷茫中還以為對方有什麼急事,虞衷回消息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咬一口冰:沒什麼事!

    咬一口冰:就是看了一晚上你的空間,發現你是a大的,好巧,我也是!

    咬一口冰:順便也誇誇,小哥哥你又好看又優秀。

    他茫然地回:謝謝。

    咬一口冰:嘿嘿。你忙吧!有空再找你。

    ?

    虞衷完全沒搞懂對方腦回路,盯著手機打了幾個盹,漸漸又睡著了。

    醒來發現自己半張臉貼在手機上,都壓出紅印子了。

    同樣莫名其妙的語音電話他在白天又接到三次,一次自己正在圖書館看書,另一次他在吃飯,最後一次他在洗澡。

    就算再熱情,也不會給陌生人打這麼多電話吧?

    可女生的態度一直很好,就算他沒有接電話對方也不生氣,反而一直給他分享有趣的圖片或是文字,讓虞衷更加無措。

    生病的人都是這樣嗎?

    虞衷最後把原因歸結為對方的病情,想包容就好。

    只是在第五次接到對方電話時,虞衷也開始困擾了,他忍不住找夢中魅問:小夢姐,群裡那個咬一口冰,你認識嗎?

    夢中魅秒回:知道她,怎麼啦?

    比利時瓜王:她有點過於熱情,我不太適應,不知道你們私下是怎麼和她相處的。

    夢中魅:她?熱情?

    比利時瓜王:嗯,很奇怪的,給我打了好幾個語音電話,但她不是生病了嘛,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orz

    夢中魅:……

    六個點,意味深長。

    夢中魅:那個……我想到一件事,先給你說一下。

    夢中魅:這妹子是我高中同學,同校,不在一個班,風評不太好所以大家都知道她。

    夢中魅:她長得不差,但是性格很怪,特別喜歡撩長得好看的男生,得手就把人踢掉。手段倒是不高級,據說喜歡裝病裝可憐博取對方同情,哄到一個是一個。

    夢中魅:她有沒有撩你?

    撩?撩人是這樣撩的嗎?虞衷回憶了一下對方的所作所為,沒品出一絲曖昧,反而有點像騷擾。

    他老實回覆:沒有。

    夢中魅:那就好。她沒什麼病,可能就是間歇性抽風,別理她。

    比利時瓜王:哦……

    於是虞衷沒回那個女生的消息,接下來兩天對方果然沒再找他。

    這兩天虞衷依舊一個人。

    第一天,去圖書館學習,學到晚九點才回寢室。節假日的圖書館明顯空了一半,坐在裡面居然會覺得冷寂。

    第二天,一個人騎車去濱海大道繞了一圈,海風很大,海面也不平靜,遠沒祁月塵帶他來那次好玩。

    車騎到一半還遇上暴雨,帶傘都沒有用的颱風天氣,海面的漲潮看著嚇人,虞衷衣服都溼了,趟著水回的學校。

    晚上會玩會兒動森,笨拙地按照silence給的設計圖島建。會給silence發消息,但對方回得比往常要慢許多,可能節假日和其他人在一起所以抽不出空。

    第三天,正值中秋,祁月塵提前回學校了。

    下午一點。被颱風困在寢室的虞衷正在睡午覺,聽到敲門聲去開門的時候整個人還是迷糊的。

    “塵哥你怎麼不等風小點再來啊。”虞衷揉著眼睛,節假日、暴雨天,太催眠的條件,整個人都睡不醒。他困得直打哈欠。

    祁月塵一語不發,突然伸手把他帶進懷裡。

    準確地說,是整個人被壓在對方懷裡。

    有力的雙臂緊緊把他箍著,彼此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急促而不安的心跳隔著薄薄兩層布料傳遞過來。他的兩條胳膊都抬不起來,雙手無措地僵在半空。

    對方身上還是溼的。潮溼的、雄性的、熟悉的冷香。鋪天蓋地般湧入他的鼻端,排擠所有多餘的空氣。

    虞衷大半張臉埋在祁月塵右肩,整個人都要站不穩了。

    這個角度他也看不到對方臉上的表情,只好站在原地耐心等著,等祁月塵什麼時候把自己鬆開。

    -

    兩小時前,祁家家宴。

    二十幾個人圍兩張圓桌坐著,有老有少,坐上首的老爺子是祁月塵名義上的爺爺,身邊依次排開姥姥姥爺、大伯叔叔等。小一輩的祁月塵也不怎麼往來,只是都看著眼熟。

    當然該走的流程他熟練照做,聽爺爺姥爺講話、敬酒、聽大伯叔叔等替他安排人生……家宴搞得和開會一樣煩悶,好一個闔家歡樂。

    沒人提及某個應當添加的位置,也沒人提及前段時間的葬禮。他突然想起那個著名的“人有三次死亡”之說,一個人徹底的死亡,大概就是這世界上沒有人還記得你。比如,江女士,姥爺最沒存在感的幼女,他名義上母親的胞妹——他的生母。

    現在輪到他養父祁筱揚和大伯的發言時間,兩人聊政治聊事業聊家族未來,小輩們低著頭慢條斯理夾菜,不能多也不能少,氣氛安靜。祁月塵看到祁銘硬是把一根豆芽吃了有一分鐘,品鑑似的。

    “祁月塵,”他出神沒多久就聽到祁筱揚在叫他名字,“這學期談朋友了嗎?”

    談朋友的意思就是談女朋友。祁月塵攪動碗裡涼了的湯,面無表情,“沒有。”

    “別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祁筱揚維持自己的嚴厲做派,“但該找還是得找,你也到年齡了。”

    爺爺姥爺手裡控制的資產龐大,小輩眾多,他上面還有好幾個叔叔哥哥,彼此明爭暗鬥,論繼承家產輪不到他這個神經病生的兒子。祁月塵也對這事不感興趣。這樣冷漠沒有人情味的家庭,他有過無數次斬斷血緣的念頭。

    他知道祁筱揚說這個不是真正關心自己,也無所謂續香火,無非是習慣於規劃小輩的人生。

    祁月塵冷淡垂眸,“知道了,我去衛生間一趟。”

    祁筱揚點頭,轉頭開始討論祁銘的學業問題,明顯比剛才叮囑他要上心許多,幾個長輩的話題回到要不要送祁銘出國、出國選哪個大學什麼專業上面。

    包廂很大,衛生間在餐桌方向的盲區,一轉彎誰都看不到他。

    站在裝潢華貴的空地,祁月塵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他沉著臉,在原地停留了沒幾秒,轉身打開門直接走了。

    離開這,去別的地方,哪裡都行。

    手機上叫了網約車,看窗外雨中融化般的風景,最後沒帶傘在暴雨中走了一公里路,等他抬頭,發現自己站在寢室門口。

    門開了。

    略長而凌亂的黑髮,巴掌大般白皙的臉,面頰上因矇頭睡覺而浮現出晚霞朝雲般的紅暈,淺色飽滿的唇,寬大的睡衣,精緻的鎖骨,空蕩蕩的褲管,纖細的腳踝。

    語氣依賴的叫自己塵哥,在揉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

    在關心自己。

    他的視線從對方身上一寸寸碾過,貪婪地沒有錯過任何一絲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