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71章 chapter 71

    不到二十秒的路程,斯悅卻覺得漫長得仿若過去了一百個世紀。

    他呼吸聲很重,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喉嚨中硬擠出來的聲音像是瀕臨死亡的小獸般痛苦低喊。

    白簡一腳踹開房間的門,抱著斯悅跳進地板下的水池中,幾乎是瞬間,白簡的銀藍色魚尾同時捲住斯悅的雙腿,斯悅極深地呼吸了一口,一連串的泡泡從水中騰起。

    水花四濺,水浪翻騰,溫荷看不清水下的情況,滿臉焦急地在岸邊走來走去。

    斯悅雙眼無神地看著水面,張著嘴,每一次呼吸,都用光了全身的力氣。

    他能感覺冰涼的水瘋狂從頸部鱗片的開合間隙湧進。

    他冷得蜷縮住手指,但渾身卻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

    白簡在水中吻住斯悅,舌尖勾住斯悅的舌頭輕輕壓在下面,免得發生堵住呼吸的情況。

    斯悅大概用了七八分鐘才緩過來勁兒,他被白簡從水中帶出來,趴在岸邊,將嗆進去的水咳出來,脖子上的鱗片和左邊的耳鰭已經消失。

    溫荷紅著眼睛蹲在他旁邊,幫他順著氣,“幸好沒事,擔心死媽媽了。”

    白簡從旁邊的爬梯上來,蹲在斯悅身前,抹掉他臉上的水,對溫荷說道:“初生人魚不能離開水太久,阿悅同樣也會出現這種情況,頸部鱗片開合是缺水缺氧的表現。”

    斯悅自己粗魯地把額前的頭髮推到後邊去,狠狠摸臉上的水,手背上還有幾片白色的魚鱗,“那以後我和白鷺一樣,也不能出門太久了。”

    “他是先天性的,你轉換結束以後就好了。”白簡安慰道。

    溫荷遠做不到像白簡和斯悅這樣淡定平靜,白簡活了近三百年,再好的再壞的都見過了一遍,哪怕直面生死,他也能有條不紊,剛才溫荷都慌了神,他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將斯悅從樓下抱入到了水中。

    看著白簡輕聲安撫著斯悅的模樣,溫荷有些欣慰有些感慨,當初的確沒看錯人,如果是一個和斯悅脾氣差不多的,遇到事兒了兩個人一起跳腳手忙腳亂,那才真的是要命。

    但溫荷不是人魚,她只瞭解這個族群的表面,關於轉換,她一概不清楚,再理智,也不免擔心地落下眼淚來。

    她的眼淚和地上的水混在了一起。

    斯悅看見了,慌了神,手足無措地解釋說:“溫女士,我沒事,你別哭啊。”

    “你別哭啊。”

    “你,別哭。”斯悅不會安慰人,一句話正著說反著說,沒完沒了地說。

    白簡見狀到洗手間去換衣服,給母子倆空出談話的空間。

    “你就會說,”溫荷狠狠打了斯悅肩膀幾下子,“你剛剛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她以前養過金魚,斯悅剛剛的樣子,就像不小心從魚缸裡跳出來的小金魚,躺在地板上,魚鰓為了汲取氧氣和水分不停開合著,但還是能看出來它很痛苦。

    “冒這麼大的風險,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斯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裡水光還未散乾淨,“我沒後悔過,我很開心,我覺得我做這些,不是為了獲取什麼與之等價的東西,那我大可不必用命來冒險。”

    “我想做,就做了,沒考慮那麼多,如果是我自己想做的,那我覺得很值得。”

    斯悅不願意做的事情,沒人可以強迫他;他想做的事情,自然也沒有人能阻止他。

    “我餓了,您去給我煮碗麵吧,加辣加牛肉。”斯悅拽著溫荷的衣袖,小聲說道。

    溫荷破涕為笑,“好,白鷺正好也餓了,你問問白簡要不要吃,我一塊兒做了。”

    “好。”斯悅一口答應。

    目送溫荷離開,斯悅又把自己泡進了水裡,喟嘆一聲,真舒服。

    白簡換完衣服出來,看見溫荷已經不在房間,斯悅也沒在,水面平靜無比,連一絲波紋都見不著。

    “阿悅?”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白簡正要再開口時,斯悅從水下猛地鑽出來,帶出嘩啦啦的水生,他甩了幾下頭,抹掉臉上的水,“有事?”

    “母親呢?”

    斯悅好笑道:“你現在怎麼叫人叫得這麼自然?”

    白簡蹲下來,輕佻地勾了勾斯悅的下巴,“叫得不對?”

    “沒說不對,”斯悅說,“只是你也叫她媽,白鷺也叫媽,感覺我媽一下多了好多兒子。”

    “哦,我媽煮牛肉麵特別好吃,你吃不吃?”斯悅想起溫荷的囑咐。

    “可以。”白簡點頭,隨即站起來,“上來吧,換個衣服下樓吃飯。”

    斯悅不情不願地從水裡爬上來。

    -

    溫荷煮了幾大碗麵,給陳叔都煮了。

    陳叔可不好意思,端著碗在廚房和阿姨們一起吃。

    餐桌中間放著炸好的花生和辣椒油,食醋和香油自己加,擔心白鷺和白簡吃不慣,考慮到斯悅的口味可能也有變化,所以除了牛肉,她還做了一大盆海鮮。

    除了腥味後焯水,調好幾碟子味碟蘸著吃,斯悅喜歡醋和小米辣,或者芥末加醬油。

    白鷺用手在盆子裡抓,覺得好像有些野蠻,立馬改成了用筷子斯斯文文地夾。

    “哇,阿悅你真的是白色的哎,也太好看了吧!!!”白鷺拎著一個蝦尾丟進嘴裡,吃掉了蝦肉,把尾巴吐出來,“我還以為就只有始祖是白色的呢。”

    斯悅捧著一隻螃蟹,他碗裡的面早就風捲殘雲般地幹光了,現在舉著一隻蟹鉗,沾了醋咬一口,換做別人做的海鮮,他都不怎麼愛吃,但溫荷做的不一樣,而且今天的海鮮,莫名地美味。

    “白色而已,有什麼稀奇的?”他撇撇嘴,踩在凳子上的腳趾得意地翹了起來。

    正在對面客廳和溫荷談著話的白簡瞧見了,笑了笑,轉而繼續將注意力投入到和溫荷的談話中。

    “不對,就是稀奇,”白鷺一本正經地搖搖頭,“尾巴顏色越淺越稀有啊,而且也越厲害,黑色除外,因為我們幾乎沒有黑色的人魚,所以就把這個顏色從人魚尾巴的色卡中剔除了。”

    “阿悅,你以後可不要和人說你尾巴的顏色,”白鷺伏在桌子上,烤餅裡夾著剁碎的章魚足,咯嘣彈牙,“有些變態就喜歡玩尾巴好看的人魚,賊變態的。”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你們人類不也喜歡漂亮姑娘漂亮男生,然後有些人,他喜歡,但又沒人喜歡他,所以就變態了啊。”

    是這麼個理。

    “不過阿悅你也不用擔心,沒人敢動你的,你一爪子都能呼死那些不咋樣的人魚。”白鷺咬著烤餅,上頭有鍋巴,脆脆的,媽媽真的好會做飯,他愛媽媽。

    “什麼算是不咋樣的人魚?”斯悅不瞭解這些。

    “不能說是尾巴顏色深吧,因為好歹還算是純色,跟你們人類一樣啦,比如你們很多工作就不招殘疾人對不對,那人魚尾巴如果有雜色,受過傷,也是殘疾人魚啊,這種人魚的體質一般都特別差,很難的。”白鷺大概是聯想到自己了,嘆了口氣。

    “你這兩天感覺尾巴怎麼樣?”斯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