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64章 chapter 64

    白鷺坐在地毯上,眨眨眼睛,“是的,我在褪鱗。”

    負責清理魚缸的兩個工作人員戴上氧氣管,拿著工具跳入魚缸中,這個魚缸對於人魚來說活動空間很大,剛剛好,對於人類來說就過於巨大了,長時間在水底待著肯定是不行的。

    他們在水底撈著什麼東西。

    斯悅看見其中一人戴著的黑色手套中拿著幾片淺紫色的魚鱗,尾端淺白,是自然脫落,不是從中間斷裂。

    白鷺自己無所謂,他趴在缸壁上,“沒什麼的呀。”

    斯悅沒推開黏在自己身上的白鷺,看向白簡,“周文宵不是有辦法嗎?”

    白簡看了一眼陳叔。

    陳叔意會,“我去聯繫。”

    總共掉了十幾片魚鱗,水底應該還有,但白鏡說這些就足夠了。

    一個處於生長期的人魚,哪怕是褪一片魚鱗都是不正常的,更何況這麼一大把。

    “周所長這幾年一直在攻克尾巴發育不良,可以請他來試試。”白鏡語重心長地建議。

    實際上,白鷺在他眼裡,還沒斯悅重要。

    人魚沒那麼濃烈的感情,不管是對親人,還是對朋友,他們七情六慾天生沒有人類豐富,所以對於親人的病痛和死亡,他們也不會感到如海嘯般襲來的悲痛。

    那太做作,也太沒有必要。

    實際上,除了斯悅和陳叔,哪怕是白簡,都不會對此抱有太擔憂和悲痛的情緒。

    哦,還有白原野。

    白鷺黏著斯悅,卻看向白簡,“你別和二哥說。”

    斯悅皺眉,“為什麼?”

    白鷺想了想,“我覺得他肯定會很擔心的。”

    斯悅掐他的臉,“那你為什麼會和我說?”

    白鷺眸子泛著澄澈的紫色,“我想活久一點,我想你們幫幫我。”

    就像白簡,就像蔣雲和蔣雨,哪怕他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但人魚族群就是這樣,親情、友情,完全都是例行公事般的處理。

    他哥會幫他找醫生,會盡到做兄長的責任。

    就像......他哥不關心藥品研發的進度,但會為他安排好定期診療的醫生,而診療是否有效,藥品研發是否成功,於他哥而言,都不是需要賦予太多精力的事情。

    人魚最豐富的和最濃烈的情感,都給了自己的伴侶,其他的人,不管任何,都不重要,如果有血緣關係,那也只是多了一層名為“義務”的東西而已。

    斯悅心裡五味雜陳,白鷺也是人魚,他接受良好,但他知道誰在乎自己,就黏著斯悅不肯撒手,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動物的求生本能。

    “我也是病號。”

    “我也是。”

    魚缸被重新整理乾淨了,白鏡來得匆忙,沒想到白鷺也出了問題,他臨時調配了藥液,按比例倒進魚缸裡,看向白鷺,“泡四個小時,要除菌消炎,也要止痛。”

    白鷺乖乖爬進去。

    他尾巴露出來,尾鰭像一段紫色的紗。

    壓根看不出來他已經在褪鱗了。

    斯悅看了會兒,白鏡在一旁說道:“你應該多擔心擔心你自己。”

    白鷺在魚缸裡呆了會兒就睡著了,肚子翻過來,尾巴還在慢悠悠地搖,見白鷺沒有出現像上次那樣的情況,斯悅鬆了口氣。

    底下鬧成一團,溫荷也被吵到了。

    斯悅轉身預備去找白簡的時候,正好看見溫荷從樓上下來。

    他被嚇呆了。

    “怎麼了?”溫荷看見斯悅身後穿白大褂的醫生,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斯悅的轉換問題。

    斯悅反應飛快,“白鷺尾巴疼,請醫生來看看。”

    溫荷看向魚缸裡——已經翻起了肚皮的白鷺。

    印象裡,只有死魚,才會翻著肚皮。溫荷臉色一變,“他這是......”

    “睡著了睡著了。”斯悅走到溫荷面前,“吵到您了?”

    “你臉色不太好。”走近了,溫荷才注意到斯悅臉上的血色很淡,跟下午的時候相差很大,“不舒服?”

    “有一點兒。”斯悅佯裝很困的樣子打了個哈欠,硬是說沒事反而令溫荷不放心,還不如說自己的確是不舒服,省得溫荷繼續追問。

    溫荷囑咐了一大堆,又去問了白鏡一大堆問題。

    白鏡是白家的人,當然知道怎麼回答溫荷那些問題,既然斯悅沒告訴對方下午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會全部告知溫荷,一切以病人的意願為主。

    斯悅將溫荷愣是送到了房間門口,直到房間門關上,斯悅臉上的笑才慢慢消失。

    煩。

    但沒有讓他發洩的人。

    除了白簡。

    陳叔剛和白簡轉達了周文宵這次的研究進度。

    周文宵一貫是斯斯斯文的人,在電話裡激動得幾乎能想象得出他是如何手舞足蹈的。

    “周所長說最多一個星期,就能招攬志願者試藥,但這種藥見效到痊癒的過程會很漫長,不知道白鷺小少爺能不能等得起,如果白鷺小少爺想試藥的話,還是得問小少爺的意見,周所長說如果白鷺小少爺願意試藥,他下週會親自登門,之後每週的檢查,他都可以親自負責。”

    “去問白鷺。”

    陳叔從會客廳出去的時候,正好撞上面無表情的斯悅。

    斯悅往旁邊讓了一步,等陳叔先走,他才進會客廳。

    這兩天天氣好,雨水乾透,院子裡的花草都趁著這個時候瘋長。

    挨著會客廳窗戶的一排百合就這幾天的功夫,又往上拔高了一大截,落地窗一拉開,便能看見它們在臺階旁邊被風吹得搖頭晃腦,花苞也在繁茂的綠葉間冒出了頭。

    因為落地窗開著,斯悅一眼就看見了那簇擁著的百合。

    白簡正站在書架旁拿書,直到斯悅走到了他身旁,他都沒轉過身來。

    白簡是人魚,從斯悅站在會客廳門口那一秒他就知道斯悅來了。

    斯悅嘆了口氣。

    “怎麼了?”白簡拿著兩本書,沒戴眼鏡,所以斯悅可以將對方溫潤的眸光盡收眼底,白簡真的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春日。

    至少對待斯悅他就會是春日。

    對其他人而言。

    不是。

    “煩。”斯悅用手抓著頭髮。

    白簡用手指將被斯悅自己抓得亂糟糟的髮絲一縷一縷順平,他垂眼看著斯悅,對方臉上確實寫滿了焦躁和不安,具體是因為什麼,他想也不用問。

    斯悅的性格他一開始就清楚,不在意的事情就敷衍了事隨便糊弄,在意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一旦在達成目標的過程中,出現了失去他控制的事情,他就自亂陣腳,分寸大失。

    “我不去學校了。”他說。

    白簡點頭,“好,我讓陳叔去聯繫學院。”

    “我也不去研究所了。”

    “好。”蔣雨可以去處理。

    白簡什麼都一口答應,全都是斯悅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抬頭看著白簡,發現對方始終波瀾不驚,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白簡,你怎麼做到的?”斯悅歪了下頭,一點都不可愛,他語氣淡淡的,“你怎麼做到,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這麼淡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