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65章 chapter 65

    可能也是因為白簡在人魚族群中萬里挑一,所以當他為人形的時候,同樣萬里挑一。

    但無論是因為什麼,斯悅現在都無比清晰地感受著對方手指的長度有多優越與靈活。

    他呼吸很亂,手指緊緊抓住白簡小手臂,上邊的肌理走向與肌肉的分佈和人類是相通的,只是體溫偏低。

    白簡繼續往裡。

    斯悅把頭埋進白簡的頸窩,“停停停,我睡,我現在就睡,你看你看,我眼睛都閉上了。”

    眼睛的確是閉上了。

    眼珠還在眼皮底下不安地左右滾,睫毛顫個不停。

    白簡將手指拿出來,給斯悅捻緊被子,語氣漫不經心,“不要每次等被教訓了才求饒,睡吧。”

    這句話漏洞很多,對每個字都可以進行長篇大論的反駁。

    斯悅還在心裡組織著反駁的措辭的時候,睡意來襲,他都快睡著了,還沒想好具體怎麼反駁白簡,無意識地將心裡想的說了出來。

    “那能一樣嗎?至少別人不會動不動這樣那樣我。”

    白簡:“......”

    -

    斯悅一覺睡到了中午,醒來的時候,仍舊覺得腦子沉甸甸的,可能是轉換過程中伴隨的一些症狀,他起床後就好多了。

    白簡早就走了,走之前,將他的拖鞋貼心地放在了床邊。

    斯悅趿拉著拖鞋,邊刷牙邊心情很好地想,白簡這個人,大概是活得太久了,循規蹈矩重原則,在意細節,不上心則很難注意到,這可能也是自己為什麼覺得和白簡待在一起會很舒服的原因。

    他下樓,看見溫荷和白鷺坐在沙發上,低頭弄什麼弄得很認真。

    母慈子孝的場景讓斯悅一怔。

    白鷺看見斯悅,眼睛一彎,“阿悅你醒啦?”

    “這是.......”斯悅低頭看著茶几上的一大堆毛球還有木棍,“做什麼?”

    “媽媽在教我打毛衣。”白鷺盤腿坐著,兩根木棍上已經串滿了紫色的毛線,“不過媽媽說我是新手,可以先學習織圍巾。”

    斯悅接過阿姨遞來的果汁喝了一口,只拿了一片面包便不要了,“但是這都入夏了。”

    溫荷抬起眼,柔聲道:“反正白鷺在家裡也沒有事情做,用這個打發時間,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斯悅:“......”

    他看向門外,再看看魚缸裡頭淡粉色的水,頓了頓,“周文宵來過了?”

    “來過了,”白鷺乖乖回答,“本來說是下週來,但其實藥物已經研究出來了,只不過一直沒確定下來,所以一直對外說還在趕進度。”

    “他今天沒讓我用藥,只是在我魚缸里加了試劑,促進人魚骨骼發育的,我問他有沒有促進腦子發育的,他說沒有。”

    “阿悅,你呢,你今天感覺怎麼樣?”白鷺覺得比起自己的尾巴,斯悅的問題才是需要重點關注的,他這是慢性的,這麼多年下來也習慣了,比起他的慢性病,斯悅的轉換風險要高百倍不止。

    “還行,”斯悅看著白鷺手裡那個用毛線勾出來的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的四邊形,“好醜。”

    白鷺眨眨眼睛。

    溫荷拍了斯悅膝蓋一下,“白鷺剛學,你多鼓勵鼓勵他。”

    “害,就這個,我閉著眼睛都會。”斯悅口出狂言。

    溫荷笑得婉約,“是嗎?”

    陳叔之前送了幾箱子新的書到老爺子房間,聽老爺子談了會兒人生,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斯悅盤腿坐在地毯上,眉心緊皺,拿著幾支織毛衣的棍子,彷彿面臨了和轉換成人魚一樣的巨大難題。

    “阿悅少爺,老爺子想見見您。”陳叔走到斯悅身旁,低聲道。

    斯悅聞言,一怔,“見我?”他從來沒見過白家的老爺子,白簡也沒提出過讓兩人見面,如果不是陳叔說起,他都快忘了白家還有這個人了。

    “好,我就去。”斯悅正好找藉口把幾團毛線丟下,這個太難了,以前初中和高中那會兒,每隔一陣子,就會掀起織圍巾的風潮,給朋友織,給對象織,給暗戀對象織。

    -

    白一善不願意見太刺眼的白日光,窗簾用了半遮光的紗,透進來的光朦朧黯淡。

    在房間中心的那個水池,人魚靠在岸邊,水裡有一張很大的椅子,他的尾巴靠在上邊,不用長時間靠尾巴才得以在水中支撐,老爺子的身體狀況已經不支持他在水裡遊動了。

    岸邊放置著茶具,茶香在偌大的房間盪漾開。貼著房間牆壁一週的書架擺滿了書籍,斯悅進來的時候,差點沒看見靠在岸邊的老爺子。

    老爺子的頭髮是灰白色,不同於正常的白與灰,斯悅不是人魚也能一眼看出差別。

    已經失去了光澤,不再水潤光滑,看著像被抽乾了汁液的枯草。

    “來了?”

    對方的聲音嘶啞,渾濁,年邁。

    斯悅“嗯”了一聲,“陳叔說您想見我。”

    斯悅在岸邊的椅子上坐下,白一善慢慢扭過頭,很慈善的一張臉,因為長時間沒有活動,他臉部沒有任何血色,蒼白,皮肉鬆弛,皺紋深得宛如鴻溝。

    “白簡的眼光很好。”經過長時間的打量之後,老人點點頭,讚許道。

    斯悅忍不住笑,“我是長得挺帥。”

    白一善被他這語氣逗笑了,不過他卻否定了斯悅的話,“不,我是說,你與其他人類孩子不一樣。”

    “白簡雖然已經幾百歲,但他在現代社會不過呆了一百來年,他對人類的瞭解遠不如我,”白一善將煮好的茶遞給斯悅,“我帶他來白家的時候,對外稱他二十歲,實際上,他那時候已經一百多歲了。”

    斯悅不喜歡茶,他捏著杯子,就捏著,沒喝。

    白一善笑道:“你可以嚐嚐。”

    扛不住老人家的邀請,斯悅抿了一口,他眼睛一亮,“您煮的茶好喝。”

    “那誰的不好喝?”白一善已經很久沒有和晚輩在一起聊過天了。

    白簡冷淡,比他年紀還大;白原野沉默寡言;白鷺不會說話,開口便是“爺爺您快死了嗎?”,現在總算是有一個順眼的了。

    “我很少喝茶,之前喝過白簡煮的,一般,太苦了,但我沒告訴他。”免得打擊了白簡的熱情。

    白一善笑了幾聲,估計是氣不順,跟著又重重地咳嗽起來,他緩過來之後,眼神複雜,“可能是因為,吃的東西苦,就不會覺得人生苦了。”

    大部分都在瘋狂追求的長生,於白簡而言就是等同於萬丈深淵的沉重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