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凌的兩個跳躍都完成了,分數也很高,”盧卡斯嚥著口水,“他的跳躍質量真的很高。”

    盧卡斯甚至想到了之前在f國的醫院裡,凌燃規勸自己的那些話。

    他其實當時心裡就有了想法,但大獎賽和世錦賽的時間間隔太短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實施。或許,這個休賽季,自己的目標可以暫定為重新打磨跳躍的細節?

    盧卡斯有點羨慕地看著屏幕,已經預感到今年休賽季的不容易。

    那可是多年的肌肉記憶!

    自己真的還能修改得過來嗎?

    都怪凌,盧卡斯憂心忡忡地在心裡說著氣話,如果凌沒有那麼死摳細節,大家其實差距不是很大,裁判們也就沒有什麼大的感悟。

    畢竟大家都差不多嘛,差不多就差不多得了。

    可凌的橫空出世,顯然把原本的及格線拔高不少。只需要仔細看這次的小分表,其實就能發現端倪。

    他們的執行分相比往年明顯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其中下降趨勢最厲害的盧卡斯腦海裡已經響起了警報雷達。

    沒有對比的時候,或許還不覺得,有了凌燃一次次近乎教科書似的跳躍對照組杵在那裡,他們原本還算不錯的跳躍都被襯得難看不少。

    裁判們依舊沒有抓他們的用刃週數,但視覺上的感官帶來的體驗一定是潛移默化的,體現在分數上,那就是除了凌燃之外,其他人的goe執行分都有了下降。

    這一點,從凌燃這兩個跳躍就拿到的超高執行分上就能看得出來。

    盧卡斯愁得不行。

    已經感受到什麼叫做卷王的威脅。

    其他人則是沉默地盯著屏幕。

    有什麼好說的呢?

    凌的跳躍很完美,他們一直都知道,從起跳落冰的姿勢,到空中姿態和節奏,幾乎都很難挑出毛病。

    要不然,他們也不至於在賽季末尾,猛然加大難度,試圖通過增加跳躍的種類來從技術基礎分上佔到優勢。

    可這個優勢,在凌燃說出自己也會在自由滑節目里加入新的四周跳時,就已經變得微弱。

    他們現在其實跟觀眾們一樣,也很好奇凌能拿出的是哪種跳躍,甚至還可是擔憂起來。

    但擔憂歸擔憂,要說特別慌張,其實也沒有。

    畢竟,凌的短板就跟他的優勢一樣顯眼且突出。

    他有很高的藝術天分,也有很好的技術水平,但這樣難的技術高度,他的體力卻根本就與之不能相提並論。

    對比凌燃難以支撐的身體條件,體力現在反而是他們這些已經成年的運動員的僅剩優勢。

    說起來很不地道,但即使君子如阿洛伊斯,現在也生出一種慶幸的後怕感。

    凌是很厲害,但受制於身體條件,他應該很難做到完全展示自己的編排,這一點,在f國近身觀察過凌燃訓練的阿洛伊斯心裡非常清楚。

    所以這一場世錦賽的冠軍,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是他的。

    這樣的話,即使明年的奧運會自己真的被凌燃徹底趕下世界冠軍的位置,好像也就沒那麼遺憾了。

    阿洛伊斯苦笑著想,甚至有點自我安慰。

    但這一點他自己都覺得可悲的慶幸,在看見少年再度點冰完成4f跳躍的時候,就化成了深深的震驚。

    “凌不是一直把4f放在最後的三連跳躍裡嗎?”

    灰藍眸子的青年嗓音艱澀,已經意識到少年再度修改了編排。

    但沒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冰上的少年能解答所有的疑惑。

    冰面上,完成4f跳躍的凌燃原本緊繃的心絃驀得放鬆一瞬。

    f跳,他已經很熟練了,但考慮他對跳躍部分編排的修改,迫不得已只能將這個消耗巨大體力的4f跳躍提前。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放棄節目後半程,三連跳能獲得的1.1係數的超高加分。

    凌燃心裡有數,卻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

    他還沉浸在音樂裡。

    樂聲遲緩,已經進入到低落的迴旋。

    少年亦是神情平靜地垂著眼,一刻不停地在冰上滑行,原先的朝氣與蓬勃盡數一掃而空。

    他在冰上單足遊走,漫無目的地滑行。

    神色很靜,很冷。

    拉長的身影只剩一人。

    觀眾席上,有人壓低了聲,“這場戰鬥失敗了嗎?”

    是的,失敗了。

    一敗塗地。

    霍聞澤神色緊繃,連嘴唇也變得毫無血色。

    他被徹底拉進舊日的回憶裡,意識都隨著冰上少年的一舉一動沉入湖底。

    就好像又躺在陌生醫院的病床上,與死神擦肩貼面。

    寂靜的冰冷,失去的溫度。

    滴滴噠噠的儀器都在提醒——

    他的同伴盡數死去,連魂魄都不知散去何處,也不知是否能夠在親人的哭聲裡輾轉歸鄉。

    他們中有剛剛升職的父親,新婚燕爾的丈夫,成年不久的獨子……那些失去家人的悲慟哭聲縈繞在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青年耳邊。

    像山一樣壓倒在他的靈魂深處。

    那些數年來與他日夜相處,嬉笑怒罵,肝膽相照的兄弟都死了。

    極度的心痛與真正的絕望。

    少年向後彎下腰身,彎曲到極致的腰線像是承受著無與倫比的痛楚。

    刀刃滑出一道弧痕。

    但也有隻兩秒的時間。

    只放任自己難過這兩秒,他就再度咬牙站直起身,拖著病懨懨的身軀,面無表情地用粗陋的瓷瓶,將那些擊穿同伴身軀的彈片一一收攏。

    他將瓷瓶抱在了自己的心口,就像是抱著自己的信仰。

    旁人都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他卻毫不在意。

    甚至做好了準備,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戰場,就算傷口撕裂,血跡沾染前襟,他也要回去。

    他想回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樂聲進入到沉鬱的高潮。

    少年沉身又浮起,準確地伸手拉住自己的冰刀,圈出了一個無比圓潤的甜甜圈。

    極度展現柔韌性的姿勢,就像是昭示士兵無堅不摧的決心。

    可現實遠比他想象得更加殘酷。

    偏離心口一寸的致命傷,不能承受的劇烈運動,他已經失去了再度重回戰場的資格。

    有人拍著他的肩,讓他好好修養生息,會有人能繼承他的所有,包括仇恨與不甘。

    但這又怎麼可以?

    難以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憤怒,絕望,悲痛,終於化成一腔難以宣洩的無可奈何,如岩漿般滾燙又灼.熱地積鬱在胸腔裡。

    少年屏住呼吸,雙腿分開,壓刃起跳。

    一圈,兩圈,三圈,四圈!

    落冰!

    再度點冰起跳。

    一圈,兩圈,三圈!

    好,4s+3t的二連跳已經完成。

    至此,少年的所有跳躍,只剩下沒有拿出來的新四周和那一組分值最高的三連跳躍。

    凌燃白著臉,落冰後銜接上步法,繼續著自己的編排,鏡頭卻捕捉到額邊的碎髮已經黏在了肌膚上的瞬間。

    “凌燃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有人已經看出來了。

    “他已經完成五組跳躍了,高質量,沒有問題的五組跳躍,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累才不正常。”

    “狠心地歪個樓,這會兒的音樂正在低谷,凌燃這樣易碎的神情真的非常契合氛圍。就是我實在有點擔心,他看上去搖搖欲墜,我好怕他摔倒在冰面上。”

    後臺裡,西里爾嘆了口氣。

    “凌的體力已經跟不上了。”

    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

    凌燃這一次的動作更加標準和完美,也意味著他用了更多的心力和體力來維持狀態,再加上4f的跳躍被放在前面,替換掉3f的單跳。

    就像網友說的那樣,不累才不正常。

    所有的運動員都陷入了沉默。

    於理,他們其實應該感覺高興,畢竟他們的戰術真的有效。

    於情,他們卻是遺憾又擔憂。

    遺憾的是凌的體力大概支持不到他表演完整個節目,出於運動員的惺惺相惜,他們真的會感到十分的遺憾。

    擔憂的則是,今年還能用這種辦法拖住凌,可他早晚要發育成長起來的,前五組近乎完美的跳躍,就已經證實了凌燃無比可怕的能力。

    這可真是……

    阿洛伊斯嘆了口氣,嘆氣聲聽起來都格外惆悵。

    冰場邊,薛林遠後背都已經汗溼。

    明清元也差不多,甚至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們都是與凌燃無比親密的同伴,對他的體能極限再瞭解不過。

    “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