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院子裡的人分兩邊對立而站, 靠近大門的一方站著以謝瀟南溫浦長為首的一眾人,對面是胡鎮為首,後面盡是胡家家眷和謝家將士, 顯得整個院子都擁擠了很多,當間空處的地僅隔兩三丈之遠。

    謝瀟南往前兩步,抬起右手, 席路立即遞上一根長棍,就見他抬步上前,行至胡鎮面前幾步遠的時候忽而揮著棍子,傳來破風聲響, 猛地打向胡鎮的脖子。

    胡鎮雖然年紀大, 且右腿有殘疾,但他身上的功夫不弱, 見謝瀟南打來幾乎是本能的躲避了這一棍,身體往旁邊一翻, 不知從哪裡抽出幾節短小的斷刃,揮臂一甩,斷刃發出“咔”地聲音, 合成一柄長劍, 發狠般地朝謝瀟南刺去。

    謝瀟南以棍為劍, 一個側身就接上胡鎮的劍刃, 木與鐵相撞發出悶悶的聲音, 但木棍卻沒有斷裂,謝瀟南持著木棍往前壓, 胡鎮一時不防, 後退兩步收力。

    而後他揮著長劍, 身影突然變得詭譎, 出劍密集而不得章法,攻勢迅猛逼得謝瀟南一邊後退一邊接劍。

    “這是霜華劍法。”沈嘉清忽然低聲道。

    溫梨笙看不出來,但憶起之前在樹林裡看到謝瀟南使的霜華劍法,與胡鎮的手法並不相同,她問道:“為什麼我看著感覺不像呢?”

    沈嘉清看中看著胡鎮的招式,拎了一把霍陽,指著他道:“跟著矮墩子一樣,他們都是照著那本劍法練的,並不得其真意,所以這劍招只有皮,沒有骨,更沒有霜華劍法的劍意。”

    霍陽就小聲說:“也沒人教我呀。”

    溫梨笙便道:“我教你。”

    “你也會霜華劍法?”霍陽驚詫地瞪大眼睛。

    “不會。”溫梨笙很是乾脆的回答,而後拍拍胸脯道:“不過我天資聰穎,學什麼東西都很快,只要讓我看一遍霜華劍法,我保準領略其中劍意,無師自通。”

    霍陽聽後神色呆滯,嘴唇輕輕動了一下,他想問你是不是整天就把牛皮貼在臉上,不僅時時吹牛且還沒有臉皮。

    但看了一眼身邊的沈嘉清,還有前邊站著的溫浦長,霍陽不敢說,只得應道:“好。”

    沈嘉清搖搖頭,“這傻子還真信了。”

    溫梨笙低聲笑起來。

    霍陽頓時不想搭理這兩個人了,轉頭專心致志的看向前方的戰局,就見胡鎮那股子突如其來的兇猛似乎已經被化解,謝瀟南隻手持一根木棍,擋拆刺挑,流暢而乾脆的動作讓胡鎮有些應接不暇。

    少年的身體蘊含著蓬勃之力,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非老年人能比,連續幾十招下來,謝瀟南仍舊遊刃有餘,胡鎮卻漸顯吃力。

    “你想學嗎?”

    霍陽真看得仔細認真,卻聽見身邊的沈嘉清突然傳來低低的聲音。

    他茫然了一下,疑惑的看去:“什麼?”

    沈嘉清的目光依舊落在前方的謝瀟南身上,不笑的時候顯得有幾分正經:“真正的霜華劍法。”

    霍陽有一瞬間的驚愕,還沒開口說話,忽而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寒風捲來,他連忙扭頭去看,就見謝瀟南的身形變得極快,握著長棍的手腕旋了幾圈,乍起的寒風捲著他的長髮,隱隱遮住那雙含著冰冷殺意的眼眸,如雲燕一般瞬間就行至胡鎮的面前,凌厲的攻擊當頭落下。

    胡鎮本就有些吃力了,卻見謝瀟南攻擊猛然變幻起來,反應速度壓根就跟不上,眨眼間頭肩肚子好像同時受到了攻擊似的,發出無比劇烈的痛楚,繼而一股大力撞在心口,他整個人沒站穩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上摔下來,張口就吐一口濃稠的血,胡家家眷發出驚呼和哭喊聲。

    謝瀟南長身而立,一手還負在背後,另一手隨意將木棍一丟,冷漠的眸子掃過來:“你心心念唸的霜華劍法如何?厲害嗎?”

    胡鎮只覺得心口劇痛擴散開來,他連呼吸都能扯得一陣陣疼,卻抬頭笑了起來,滿嘴的血流出來染紅了下巴,“當然厲害,若不是因為厲害,我又怎會聯合賀梅兩家殺了許清川?”

    謝瀟南卻沒有被他的話激怒,抬手揮了一下,兩個將士就飛速上前,將胡鎮架起來拖到他面前,與謝瀟南僅有一步之遙。

    胡鎮身上常年藏著毒物,以陪伴他幾十年的時間,早在十幾年前他出門在外,凡是瞧見不順眼的一個抬手的小動作,身上的毒物就能飛快的彈射出去,只要距離夠近,就完全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殺人。

    眼看著謝瀟南就在面前,胡鎮又怎麼可能不動心思,眼下胡家死局難逃,若是在臨死之前帶走這世子,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撈著。

    殺意頓現,胡鎮揚了下手指,準備召出身上的毒蠍,等了片刻之後身上的那些毒物卻沒有絲毫反應,胡鎮茫然了一瞬,抬眼就見謝瀟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輕蔑盡現,嘴角挑著一絲譏笑。

    胡鎮猛地想起方才捱了棍子的地方,那正是他在身上藏著毒物的幾處地方。

    再望向謝瀟南的時候,他眼中終於出現了隱隱的懼怕之色。

    風落,溫梨笙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額前的碎髮,低聲道:“霜華劍法可真漂亮,難怪當年那麼多江湖人趨之若鶩,爭破了頭也想得到……”

    霍陽也道:“只可惜有四式失傳,已無人知曉。”

    他看不出方謝瀟南使的正是霜華劍法失傳的那四式,溫梨笙笑了一下,又對他道:“我會啊,我教你。”

    霍陽頗是意外的看她:“真的嗎?”

    沈嘉清嗤笑一聲:“說你是傻子你還不樂意。”

    霍陽氣得不再說話,轉身走了幾步,停在沈雪檀的身邊,決心不再跟那倆人說話了。

    前方謝瀟南對席路道一聲:“都帶過來。”

    席路便轉身,對身邊幾個將士揮了揮手,就見壓著賀啟城和梅興安的幾人上前,將兩人按在胡鎮身邊跪下。

    緊接著三張矮桌被放置在三人面前,擺上了筆墨,最後放上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字,最上方有三個極明顯的大字:認罪書。

    溫梨笙往前走了兩步,就隱約看見紙上是謝瀟南的字體,這三張認罪書是他親筆寫下的,那麼上面的內容也並不難猜。

    謝瀟南道:“簽字,認罪。”

    喬陵抱著許清川的靈牌,緩步走到三人面前,輕聲說:“先生,你看見了嗎?那些曾經把你逼上絕路的人,如今正跪在你面前向你懺悔。”

    溫梨笙看著面前的一幕,心中五味陳雜,呵出一口熱氣。

    許清川,被折斷傲骨苟且偷生十餘年,如今這場景你看不見實在是太過遺憾。

    不過幸好當年的故事也不全然是遺憾。

    溫梨笙轉頭看向虞詩,這個上了年紀依舊美麗的女人滿眼都是淚水,淚珠滾落下來。

    她堅韌果敢,在胡家暗藏了十幾年,最後仍然是站在你的身邊。

    你曾為了你的愛放下手中的劍,而你的愛情,也沒有負你。

    胡鎮看著面前的認罪書,哈哈笑了起來:“我胡鎮一生殺人無數,唯有許清川一人,讓我被仇恨追纏二十多年,你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已經是個死人罷了。”

    “當初他站在山崖邊放下劍,求我放過這女人的樣子,你們真應該看一看,堂堂江湖第一劍神竟如此卑微可憐,”他憤恨地瞪一眼溫浦長,突然像是情緒崩潰一般怒吼:“都是因為你,溫浦長!若不是你這些年的阻撓,這計劃早就能夠成功,你為何要執意破壞的我大計!而今我胡家,賀家近百口無辜婦女稚子皆因你喪命,你又與我有何分別?”

    溫浦長聽著他的大聲指責,又想起十多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在雷聲不斷中握著母親的手,感覺到母親掌心手裡的溫度一點一點變涼,直至呼吸停止,肢體僵硬,那日之後,溫浦長就成了一個孤兒。

    那個溫婉美人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若有朝一日吾兒能成大器,定要剷除胡家,剷除無端啊作惡之人,守沂關郡安寧。”

    “我娘臨終前曾對我說,”溫浦長平靜地開口:“要我剷平胡家。”

    “你娘當年是死於流言蜚語之中,怎會將這筆賬怪到我身上?何不去恨讓你娘與許清川相識的沈雪檀?”胡鎮掙扎起來,兩邊的將士將他死死的壓制住,讓他掙脫不了分毫。

    沈雪檀冷麵寒霜,垂下眼眸沒有說話,默認了此事。

    溫梨笙沒想到會突然聽到二十年的真相,她從未見過奶奶長什麼模樣,只偶爾聽她爹和沈雪檀的描述得知她是個溫婉文靜的女子,喪夫之後她帶著溫浦長居於城中靠著溫家餘下的家當度日,日子過得很辛苦。

    只隱約知道她當年身子病過一場落下病根,又因當時的流言蜚語纏得身心憔悴,最後在出門時被說話難聽的婦女辱罵了一番,悲憤交加之中嘔了一口血,徹底倒在床榻上,病了月餘之後撒手人寰。

    但她爹和沈雪檀都對奶奶的死因緘默其口,卻不曾想竟然是與沈雪檀有關係。

    溫浦長並未因他的話有情緒波動,只看著胡鎮道:“是啊,他有錯,所以這十幾年來他風伶山莊要為溫家所用,在阻撓你們的計劃上,沈家出了大力。”

    他頓了頓,又說:“你也有罪,所以你簽了這認罪書,安心下黃泉吧,至於你的這些家眷,他們無辜也好,有罪也罷,皆因你通敵叛國意圖謀反而獲罪,一個都跑不掉,你才是那個害了他們的人,與我無關。”

    胡鎮驟然發出癲狂的笑聲,滿口的血讓他的表情看起來陰森恐怖,他嘶聲喊道:“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日,既然我胡家敗局已定,我胡鎮甘願認輸,但我也不會這樣兩手空空的走,我要讓你們全部為我陪葬!”

    “許越!”他大喊一聲。

    短暫的時間過後,忽而響起幽幽笛聲,穿過哭嚷的聲音盤旋於院中,低沉而綿長,胡鎮高興得表情都變形了:“我胡家的最後一道防線,這些年來養得毒物也算能派上用場,能帶上景安侯世子與溫郡守,也划算。”

    沈嘉清當即就不樂意了:“什麼意思?這裡站了那麼多人,你只點了他兩人是不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溫梨笙也氣憤道:“就是,我們的命不算命?我們的命不值錢?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兩人這話頓時讓周圍靜了片刻,胡鎮瞪著他倆,一時間不知道該回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