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140章 當官兒的滋味

    兩個猴兒寫完摺子,李氏已經從外頭提著籃子回來了,正在外頭分買回來的冰碗。

    到處都沒見著兩人,便從一群餓狼手底下搶了兩碗送過來。

    兩人歡呼一聲,端了碗吃得渾身舒泰,才拿起已經曬乾的摺子瞧。

    兩人通讀了幾遍,見沒有什麼問題,張知魚就拿著官印在裡頭狠狠戳了一下,通紅的印泥瞬間便落在了紙上。

    烈火一樣的硃砂印浮現在兩人眼底,張知魚忽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方印能決定很多事。

    大周的百姓就是在無數大大小小的印下討生活,從前張家也在最小的那方印下,馱著上頭層層疊疊的大印,如今還不到十年,張知魚已經成了拿印的人。

    想起張家往事,張知魚摸著玉石不說話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只要有一點兒用得不好,一個印壓下去,這些印在紙上的硃砂,就會變成百姓流淌的血水。

    張知魚和顧慈盯著刺眼的紅,頭皮麻得厲害——原來這就是官兒。

    這樣手握權力的滋味兒,讓兩人手都抖了,只覺滿腔的熱血都要破胸而出。

    張阿公拜完佛回來,就見兩人拿著摺子不停地攆雞,院子裡雞飛狗跳的一片,恨恨道:“小兔崽子,又在找死!”

    遂不顧魚姐兒七品官身,將兩人頂著碗兒在廊下罰站,還指揮夏姐兒往裡頭添水:“倒一滴水十兩銀子,砸一個碗兒十兩黃金!”

    張知魚頂著金錢壓力,慢慢地回了神,心裡逐漸冷靜下來,愣是站足了半個時辰,別說灑水,就試裙邊兒都沒動一下。

    可惜慈姑砸了個滿地碎瓷,他小聲道——我又沒錢,我怕什麼賠銀子。

    “死豬不怕開水燙!”張阿公想到自個兒借他的銀子,氣得眼睛都紅了,好歹給高家兩兄弟勸回了屋歇氣兒。

    夏姐兒和累得死狗似的李三郎坐旁邊翹著腿兒吃瓜子,笑得臉都要爛了。

    高家兩兄弟從阿公房裡走出來,捂著心口說:“張家人,可真有點兒不一樣。”

    七品官在他們家都能做老祖宗了,在張家還得捱揍罰站。

    張知魚卸了碗兒洗了澡,正躺在孃的大床上,深沉地嘆道:“當官兒可真不容易。”

    李氏笑:“做哪樣事兒能容易?撐船的花娘容易?光頭的衙役容易?”

    張知魚靠在娘身上嘆氣:“可是當官兒的不容易會害死很多人。”

    女兒是自己的,李氏把這兩個天魔星猜得透透的,摸摸她的臉兒笑:“所以你要更小心,你師父不就做得不錯?他們高家人的針不是都要先扎自己才能出師?你為什麼不學呢?你有了什麼想法兒,先想想放在家裡人身上能不能受得了,如果你自己都受不了,怎麼叫外頭的千家萬戶一起受?”

    張知魚心裡給娘說得平了,只是想著摺子終究沒睡好,第二天起來便跟慈姑熊貓眼對熊貓眼,又拿起摺子改了又改。

    兩人第一次知道了做官的滋味兒,但張知魚已經不想再知道得更清楚,這樣野心勃勃,能夠隨意主宰別人的滋味,實在是太嚇人了。

    李三郎往馬車上裝了家裡做的幾盆藥丸,送魚姐兒去婦舍。

    張知魚想著孃的話兒,還是沒穿官服,總覺得這是魔戒,她一穿上就要變成咕嚕了。

    夏姐兒跟著娘出攤找耍子,紫帽兒巷實在太無聊了,她寧願在橋上跟小孩子搶糖吃——看他們哇哇大哭不比在家好玩兒。

    李三郎笑罵:“小鬼頭,人家可不想被你逗哭。”

    李氏眼睛立刻掃了過來,夏姐兒怕了,道:“娘,我沒打哭人,還給他們分糖了!”

    李三郎幸災樂禍,唱了一路跑調的歌兒。

    莫娘子早在門上等著了,見著裡頭的丸子高興得聲音都尖了,忙不迭讓人抬進去給眾娘子分。

    張知魚仍進房去給婦人們看病,她只做三日這個活兒,今天已經是最後一日,裡頭來的娘子就更多。

    張知魚忙得水都沒喝一口,還是出了婦舍在顧家的馬車上吃的,慈姑捏著寫好的摺子給她念。

    張知魚邊喝雞湯邊點頭道:“咱們兩個就能做到這樣,我已經問心無愧,這事兒宜早不宜遲,現在咱們就把它遞出去。”

    像張知魚這樣的七品官兒,自然是沒有權力自己上奏的,她只能通過知府轉奏。

    門房見來的是個女娘,旁邊陪著一塊兒過來的先生也不過是個秀才,雖然心裡吃驚,但守門的都是掃地僧,再沒看不起別人的說法,仍然乖乖地進去通報了。

    知府這會兒還在衙門,張知魚怕他不夠重視,便掏出小關公公給的令牌,晃了晃。

    這大內印驚得門房膝蓋都軟了一截。

    知府回來聽說是大內印,心裡轉頭就想了無數個可能,拿著張知魚寫的摺子臉色鉅變,悄悄地喊了人加急送到宮裡。

    這頭兩人下了馬心裡依舊沉甸甸的,讓顧家的馬車先回去,兩人預備著從姑蘇的各種小巷子裡走回家,散散心。

    結果迎面撞過來一個老婦人,神清氣爽地拽住魚姐兒喊:“小張大夫?”

    張知魚看著甄老孃笑:“婆婆瞧著身子大好,已經看不出頹態了。”

    甄老孃高興地笑了兩聲,將兩人帶著拐了一個彎兒,走到自家門上坐著。

    兩人看著榛娘給人舀餛飩,恍然大悟道:“阿婆家原還賣餛飩。”

    甄老孃笑:“這是我兒媳的營生,也是從她娘那處繼承來的,跟我倒沒有什麼關係。”

    說著,榛娘便給兩人舀了一大碗放了豬油的蔥花餛飩。

    張知魚覺得有些燙,便想等放涼了吃,趁這個時候又給她把脈,聽了會兒就笑:“這幾日養得不錯,心跳已經正常了許多,再這樣堅持幾個月,還能再好點兒。”

    甄老孃喏喏地應了,又急眼看兒子兒媳婦,罵:“沒眼色的東西,這麼大了,還不知給小張大夫裝點兒農貨,老孃一生無愧,怎有你這麼個呆子!”

    孫大郎驚了一跳,忙不迭回神從攤子上裝了好些魚蝦肉菜,他們家在這兒賣得還算不錯,榛娘子手藝不說多好,但做的餛飩皮厚餡也多,不是什麼美味,卻能一碗就讓人吃飽肚皮。

    白日裡要做許多活兒的市井人家,便常買她家的餛飩,這時還有流著大汗打著赤膊的精壯漢子來買,孫大郎正裝餛飩,有給娘罵得迷糊,連忙道:“今日不賣了、不賣了。”

    漢子遺憾地走了。

    張知魚抱著餛飩,心裡沉甸甸的,這是孫家半日的工錢,她不收為難,收了也為難,想著不如自己盡力治好甄老孃,來回報這份餛飩,轉頭便摸了張名帖出來道:“大娘日後哪裡不舒服,便拿著這個上紫帽兒巷的顧家來找我。”

    甄老孃看著上頭燙金的字兒,有些不敢伸手了。

    顧慈笑:“你不敢收帖子,她也不敢收餛飩了。”

    甄老孃這才將東西收回房裡藏好。

    周圍人見甄老孃這才幾日工夫,已經能中氣十足地坐在攤子上叫賣,心裡都吃了好大一驚,回頭就跟家裡人說:“搞不好,那小娘魚真有幾分本事,打今兒起我在外頭便日日給你帶著菜回來燙了吃。”

    這點兒動靜,在偌大的姑蘇城裡,是極其微弱的小風,但來往千家的都是寒門子弟,是以僅僅是有人透露了一星半點,千老爺也很快知道張知魚將個心臟有疾的老婆子,治得已經能夠下地擺攤的事兒了。

    千老爺幾番思量,還是撞將進去見了滿頭白髮的娘。

    沒得幾日張知魚便收到了知府的口風,讓她去千家給千啟明瞧病——這是上頭的意思。

    張知魚自從治得甄老孃可以下地,便知道家裡遲早都有這麼一遭,這麼些年千家尋遍名醫,就是為了救千啟明。

    聽說千老爺之所以告老還鄉,就是因為千啟明自覺大限將至,不想再留在神京,想要回故土閉眼。

    張知魚固然想救千啟明,但明擺著千家跟顧教諭有關係,這關係是好是壞還說不準,是好自然皆大歡喜,是壞,那她也不想讓自己一無所知地就去千家。

    作者有話說:

    等會兒再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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