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28章 三合一肥章

    再貧困的人家在這時也會站在橋邊上聽戲班子唱戲聽曲兒,往日本就擁擠的河面更是水洩不通,大船上彩臺高築的名妓也拿了胡琴琵琶吹拉彈唱起來。這些許多都是大戶人家和官府請來的人,老百姓也只有在這樣的日子裡才能享受一番江南的富有。

    正是燈火闌珊,意盡而歸時,喧鬧的人潮逐漸散開,魚姐兒隨著爹孃站在儺戲攤跟前兒聽戲,臺上人帶了各色彩色面具,穿著鬼神相關的衣服為來年消災驅邪。

    正演到的黃父鬼被八仙一劍殺死時,隔著張橫眉怒目的鐘馗面具,張知魚隱約見著旁邊河岸上有一個體態風流的柔弱女孩子一個人站在燈前兒。

    隔著重重人影花火,她越看這個背影越覺得熟悉,忽然想起那天顧家院子裡的鄰居來,便擠過人群直走到她跟前兒道:“你是顧家的小孩嗎?怎麼一個人在這,你家裡人呢?”

    顧慈正站在河邊看人放河燈,轉過身來就對上一張圓圓的笑臉,一下也把魚姐兒認了出來:“就是你那天趴在我家牆頭的?”

    張知魚點點頭,絲毫不覺得羞恥,她們竹枝巷子的小孩心裡就沒得害羞這兩個字。只見這女孩子真如松山冷月般清麗,心裡就高興起來,看她雖比自己還高些,卻念在自己心理年齡更大,開口便充了大道:“顧妹妹,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顧慈欲言又止,想到阮氏終是沒吱聲,只見她比自己還小半個頭,就糾正道:“我過了年就七歲了,你有六歲嗎?”

    “當然了,我六月份就七歲了,而且是週歲。”

    顧慈卻不想當弟弟妹妹,只告訴她:“我三月份就七週歲了。”

    “好吧。”張知魚見自己沒理就開始轉移話題:“人家都說過年要放花,我這還有個沖天炮你放不放?”

    顧慈其實沒放過,但輸人不輸陣,就點點頭認真道:“沒問題,我在家玩得可多了。”

    張知魚也沒玩過這最新的沖天炮,還是夏姐兒買給她的。

    顧慈接過來研究了半天才找到引線,用火摺子點了放在地上。

    張知魚看著圓圓的炮忽然心跳有些快道:“你知道它往哪邊衝嗎?”

    “它還要衝?它要衝到哪裡去?”顧慈也懵了。

    張知魚手有點哆嗦了,這會兒人少但還有好些大老爺坐在河邊喝夜茶吶。

    顧慈眼疾手快地將炮丟到河裡,不成想這沖天炮還真有些威力,捱到河沿又躥了上來直奔茶攤,“轟”一聲把個茶客驚得四處逃竄。

    夏姐兒正在吃糕,抬頭看到大姐放了她買的沖天炮,眼睛裡滿是讚歎:“這就是沖天炮,它真的能開好大的花啊。”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兩家長輩。阮氏走過來見兒子炸了人家茶攤,忙派人去看有沒有人受傷,又取了一兩銀子囑咐丫鬟:“看看砸壞了什麼沒有,把人家壞了的東西都賠了,若沒有便請茶客再吃一道壓驚茶。”

    好在這樣的玩意兒也就是個花樣子,中看不中用。真有點兒用的哪能流到百姓手裡?茶客急奔了一陣兒還以為雷打下來了,歇住腳兒站在遠處不住地往裡瞧,見是個炮仗就罵罵咧咧地又走回來要自個兒沒喝完的那盞茶。

    攤主卻將碎末葉換成了野趣的正經茶,蘇州本來茶園也多,百姓喝不成那上好的碧螺春,家家也能存點兒沫子嘗味兒。茶攤上最好的也就是五文一杯的鄉下收上來的散茶,離著好喝且差一大截,但比起碎沫子強多了。

    回頭的茶客得這一盞滋味兒,沒得多會兒又快活起來。

    顧家搬家那天張知魚是見過顧家人的,雖然當時阮氏不曾露臉兒,但她還是一下認出來這是隔壁的娘子。

    張知魚見顧慈要走,就拉住他道:“你來了這麼久怎麼不出來跟我們一起玩。一個人在家多無聊啊,往後我們一塊兒玩好不好?”

    顧慈眼睛亮亮地盯著她,雖沒說一個字,誰還看不出他的意思?這是盼著一起出門吶。

    阮氏這才反應過來,這是竹枝巷子的女孩兒,知道她是隔壁張家人後,便又親近了許多,見她只一個人便將魚姐兒拉到跟前兒道:“好孩子,人多跟爹孃擠散了吧,等會兒隨著我們一塊兒家去就不怕了。”

    那頭張大郎見女兒一錯眼的功夫就惹了這樣的禍事,廢了好些功夫才一頭汗地擠過來。聽得這番話就笑:“不曾走失,小孩子皮,一會兒功夫就鑽得沒影兒,我這就帶她去找她娘。”

    兩人客套了幾句,張大郎早見了她家婆子拿了錢財出去,此時便開口問了賠償,總不好讓顧家全給了。

    阮氏就擺擺手道:“他連個茶杯子也沒摔壞,只給個壓驚罷了,還算什麼,以後讓孩子們多在一處玩就是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不早,夜風漸涼,阮氏怕顧慈寒了身子便要帶著他家去,走前還對魚姐兒道:“明兒你帶上你家姐妹兄弟一起來找慈姑玩,來了這麼久慈姑還沒見過你們呢。”

    張知魚應了聲兒也跟著爹往回走,他們家還得再逛逛呢。走到半途,魚姐兒忽地想起顧慈手上沒燈,她家裡卻還有盞阿公送的燈,便兩步趕上去把自己的荷花燈塞給他笑道:“喏,這樣你也有燈了。明兒我帶了朋友來給你認識,往後你就自己找她們耍去。”

    顧慈接了燈點點頭也高興起來:“那明兒我在家等你們來,南水縣有什麼可玩的。咱們一塊兒玩,我還沒玩過這邊的遊戲。”

    *

    張家人一直玩到月上中天才一齊慢慢踱步回家。聽說大姐明早要去顧家,還要帶上她,夏姐兒就有說不完的話兒,她早想進去看看裡邊是什麼樣子,第二天竟難得起了個大早拖著大姐就要走。

    早飯且還沒吃,李氏當然不可能放她們出去,而且昨兒人家還多出了銀子,雖別人不在意這三瓜兩棗,張家卻不能不放在心上。

    張大郎已經問過茶攤主確實賠得不多,如此街坊間也就不好再為這幾個錢掰扯。李氏看著兩個孩子便轉身去廚房做了一盒子梅花糕讓魚姐兒帶了去。

    顧家丫鬟昨兒已經見過魚姐兒,知道她們今日要來,早早的就起床留了門。

    阮氏平時就有許多女孩兒用的東西,給顧慈那都是糟蹋了,倒不如送給自己喜歡的乖小孩兒。

    夏姐兒看著院子裡到處都是自己沒見過的花兒朵兒,一路上都嘰嘰喳喳地哇個不停。

    顧家丫鬟看她小臉胖乎乎的跟年畫娃娃似的,都當帶孩子玩兒了,走到哪給她講到哪兒,就這幾步路卻花了足足一刻鐘才走到阮氏房裡,夏姐兒早把口水說幹了,只左盯盯右看看,拉著大姐道:“大姐,小美人兒呢?”

    阮氏一聽就笑起來朝內室招招手。

    張知魚就見著裡邊走出來一個跟慈姑長得一樣的孩子,不過他穿的是男裝。

    張知魚只想跟小姐妹一起耍,聲音都尖了:“你是男的?”

    顧慈小聲嘀咕道:“昨兒我可沒說我是女兒家。”

    阮氏就解釋:“我們家總是沒男人,他爹也早早去了,顧慈身子弱,寺廟裡的大師說這是天上盯住了顧家的男人,讓孩子冒充女孩兒過了七歲就能站住了。”

    實際上要遵守的遠不止這些,要當做顧家沒這個人,顧慈都不能叫她娘,只能叫姨母。

    這都是因著顧慈身體實在太弱了,阮氏從前做多了粗活兒,傷了底子,頭胎就有著艱難,顧慈生下來還沒根筷子長,一年四季都在生病,好幾次差點就沒了,多少大夫顧教諭都帶回來給顧慈看過,看了卻都搖頭說這是胎裡來的弱症,治不得,只能好好養著。

    阮氏這輩子不求顧慈大富大貴,也沒再要第二個孩子,只要他能健康活到老就算謝天謝地了,故此才不肯讓叔伯佔了一點便宜去。顧慈本本還聽話兒,只在老家時因他年節上要扮作女兒躲天眼,許多同齡的小孩兒都不肯跟他玩兒。

    阮氏雖然腦子不是很靈光,但到底受了顧教諭許多影響,還記得給孩子找玩伴兒,她從小過得那些苦日子,但偶爾想起一起玩的手帕交也就有甜的時候了。

    張知魚聽了就對他憐愛起來,在她看來這也就是個蘿蔔丁,便帶著他一塊兒去花妞家耍棗。

    市井門戶就沒有一個門戶嚴實之說,互相看對了眼的夫妻比比都是,就沒人說嘴的。更別提周圍的小孩兒了,人說男女七歲不同席,這些都是對大戶人家而言,斗升小民肚子且還沒吃飽哪顧得上禮節。

    有夏姐兒這個土霸王帶著,巷子裡的小孩沒兩天功夫就跟顧慈耍熟了。

    阮氏見兒子不念書的時候臉上笑得也多了,心裡高興,成天兒做些點心讓祿兒給孩子們分。

    雖然剛過了年,人人手裡都還有些甜嘴的,但跟顧家的東西比起來就顯得粗糙了。

    竹枝巷子裡的主婦私下聊天便道,這阮氏果真是個有些心計的婦人,既給了她們一個下馬威,又討了孩子們的好,就如今自個兒在家罵一句,小猢猻還得說比不上阮氏,反把自己氣了個仰倒。

    主婦們不約而同地就生出個模糊的印象,這阮氏恐怕是個真老虎最好不要惹,從此對顧家便有些謹慎,不再日日等著看樂子了。

    但這番動作終究惹了人眼,周圍都有些知道竹枝巷子新搬來的人家是個頂有錢的肥羊。

    正月十七這晚張家人都已經打起輕鼾,卻聽見顧家鬧哄哄的一片。

    李氏就推張大郎:“你去看看,那一家子也是婦孺,有個什麼也幫把手。”

    張大郎起身披了衣服抓了刀就朝顧家跑,不出一刻鐘地上就躺了個鼻青臉腫的毛賊。

    李氏一看就認出來是隔壁巷子賣豆腐的,夏姐兒睡眼惺忪地醒來見著賊是誰,就跟爹說:“這人跟耗子一樣壞,把他跟貓關在一起,貓吃耗子肯定也吃他。”

    魚姐兒就跟她說:“你還不知道嗎,爹就是咱們家的大貓吶。”

    夏姐兒覺得也是,自家從來沒進過賊,爹說不好真的貓變得,就拉了李氏往屋裡走,給張大郎留個背影道:“貓吃老鼠可嚇人,娘今晚跟我睡,這樣娘不害怕。”

    張大郎看著小閨女抖如糠篩的手,將毛賊一扛便給衙門連夜送了個開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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