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夫 作品

Operator#6·[Modern Siren·摩登塞壬]

    九五二七拿起電話。

    “小姑子,如果你哥哥沒有救下你,他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呢?”

    白露坐在[joestar]的酒吧前臺,四處都是硬裝物料,距離這家酒吧完工至少還需要四個月的工期。

    “不知道,我不敢想,嫂子。我真的不敢想。要真的這麼講,我去地府報道了,也輪不到我來想這件事了。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件事呢?”

    九五二七與其他夥伴搭上了鐵道維修工的電動小三輪,朝著天穹車站的方向去。

    她的身子跟著貨鬥一路顛簸搖晃,眼睛也緊緊盯住無名指上的鋼之心,有種奇妙的靈感從心底不斷湧現出來。

    那是身處險境的江雪明在無意識中向鋼之心發出的警報信號。

    雖然雪明很慌,但是她不能慌——

    ——如果小七也跟著開始驚恐慌張,鋼之心也會把這份壞心情送去僱主那裡。

    “因為我很好奇。”七哥要轉移注意力,想一些虛無縹緲的事。

    “他肯定會很傷心很傷心。”白露不假思索立刻答道:“哥哥是個務實的人,他費了老大勁,才把生活安頓好,幾乎是拼盡全力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我撐不下去了,就這麼死掉了——對哥哥來說,應該是非常大的打擊。”

    小七:“幾乎等於努力全部都白費了?”

    白露:“沒錯,生活是很苦很苦的,無力挽回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小七:“嗯。”

    白露:“但是他不會後悔,也不會做什麼偏激的事情。”

    小七:“真的嗎?”

    白露:“嫂子,你應該很瞭解他,我們兄妹倆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早很早就明白了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

    ——白露去倒了杯水,終於緩緩開口說。

    “失去的東西是不可能再拿回來了,就像是我們倆從小就沒有親爹親孃照顧,長大以後再怎麼彌補,也不可能把幼童時期的快樂都找回來。”

    她的語氣非常平靜,簡直平靜得可怕。

    “如果我被維塔烙印害死了,他會傷心很久很久吧,會哭很久很久——雖然我很少很少見到哥哥哭。”

    她緊接著便說起凡俗社會的鐵律。

    “可是哭沒有用,也沒辦法倒轉時間,把我從地府裡帶出來。所以我想,哥哥還是會繼續生活下去——這個道理很簡單吧?嫂子?可是很多很多人都不懂。”

    小七想了想,若是她失去雪明,別說腦袋裡想象這副畫面,要她去做這個假設,心立刻就開始鈍痛,好比受了鐵錘的敲打,隨時都是死門大開的狀態。

    白露接著說——

    “——我們平時要是受了欺負,被人騙錢,或者被壞人搶劫,哪怕把錢財追回來,也沒辦法彌補這份損傷了,或許故事裡的人們會說,要壞人血債血償付出代價,可是把這份屈辱和傷害,換做姦淫和殺人呢?”

    “嫂子,我和哥哥都清楚這點,早就約好要變得堅韌,要像野草那樣,被石頭壓著,也得鑽出來見到陽光。”

    “就像是元質的原則,一個人的元質是有限的,如果沒有萬靈藥這種東西,遭受不幸的人們會失去肢體,失去記憶,最後靈魂都失去,但是絕大多數平凡庸眾都不會去找回自己丟失的元質,而是儘早治好傷口,不至於從碎裂的肉軀中流失更多的血,好比壁虎的斷尾求生。”

    “——壁虎也會在乎斷掉的尾巴,畢竟那是它的骨肉,如果我死了,哥哥應該會傷心很久很久吧,但是他不會沉淪下去,你應該記得,我們彼此給對方寫了家書。”

    小七:“對,我還記得他說過,人生是一張單程車票,沒有回頭的機會。”

    白露:“如果我是死去活來的,真的從地府回來了,恐怕他也不會那麼愛我,不會那麼珍重我與他的親情了,要是壁虎能在極短的時間裡長出十多條尾巴,它也不會心疼尾巴的——很奇怪,又很奇妙吧?嫂子?正因為只有一次機會,人命只有一條,試錯的機會只有一次,才能塑造我哥哥這樣冷酷又精緻的人。我們才會珍重這份感情。”

    “小姑子,你好像...”小七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問起生老病死的人生大事時,白露出人意料的成熟,她與江雪明很像。

    “嫂子,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大抵是想說,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過於現實,過於冷酷了——這麼說吧。”白露接著說:“平時我能開開心心嘻嘻哈哈的,都是因為雪明哥哥在為我遮風避雨呀,要是我也擺著副臭臉,整天像個冰棍小妹,這家裡沒有一點活人的氣味了,恐怕哥哥也會精神崩潰的,我就應該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得想點活潑的事情。”

    小七:“好像是這麼回事。”

    白露:“所以我很不理解,特別是在學校裡。”

    小七:“你和你同學聊不來?”

    白露:“聖女中學是個貴族學校,你知道嗎?嫂子?我哥努力掙錢,就是希望我能得到很好很好的教育,我也沒有辜負他,一直努力讀書,但是我的同學們真的很奇怪,他們對待普通朋友,或者是玩伴的態度,甚至比對待親人還要親切。”

    小七:“是...是挺奇怪的。”

    “人們可以隨便打罵自己的父母,或者是數落自己的孩子,卻對剛見面的陌生人彬彬有禮——早戀的小情侶之間天天吵架,在外人面前卻要保持恩愛的假象。老師明明很喜歡一個優等生,可是這個優等生一旦沒有考出好成績,就立刻要破口大罵,滿臉都是別人欠她幾百萬的表情,我與哥哥實在是很難理解這種莫名其妙的強烈感情,或許這也是一種迷信,早就需要被破除了吧。”

    白露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臉上都寫滿了問號,是人生中難以得到解答的終極謎團。

    “無論發生什麼事,雪明哥哥都是站在我這邊的,哪怕我真的調皮搗蛋去欺負別人,用剛學來的花拳繡腿去學校裡揍校園惡霸,他教訓我的時候,都只是關心如何善後,如何用《刑法》和泥頭車來保護自己的事情——絕不會提禮義廉恥這種虛無縹緲的詞。我們為了活下去,必須抱成一團,絕不會有毫無意義的內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