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這話一落,張媽媽慈悲的面色瞬時一散,知曉她是不能再多說了。

    雖說姑娘逃不出這裡,但有些事張媽媽還是不願意讓她知曉。

    若姑娘什麼都不知曉多好,如此便能到死都是開開心心,無憂憂慮的。

    張媽媽垂眸盯著容舒霧濛濛的眼,淡淡道:“姑娘好生歇著罷,一會我再進來陪姑娘。”

    屋門一闔,那陣熟悉的暈眩感與失重感再次襲來。

    容舒咬住舌尖,不讓自己睡去。

    她鈍鈍地想,前世那杯毒酒是戚皇后送來的,戚皇后會殺她,大概是因著顧長晉。

    可她如今已經同顧長晉和離,為何張媽媽還說有人要殺她?

    思忖間,容舒一寸一寸挪動著手,摸出一根藏在木枕裡的銀簪,緊緊捏在手裡。

    和落煙姐約定的時間馬上便要到了,她不能睡。

    張媽媽出了漪瀾築便去尋江管事,提了提容舒要去山裡鬆散些日子的事。

    自家姑娘打小就喜歡在外頭遊山玩水滿城跑,江管事自是滿嘴應下。

    張媽媽放下心來,回了漪瀾築便吩咐僕婦婆子去備置出行的物什。

    一眾事宜安排停當後,已經過了午時。

    雖是午時,天色卻暗的很。

    烏雲聚攏在穹頂,沉甸甸地壓在屋簷上,瞧著竟是一場豪雨將至。

    張媽媽取了午膳進屋,見容舒睜眼望來還有些意外。忙闔起門,從腰間取出藥丸,準備再灌她一碗藥。

    也就在這時,身後忽然一陣勁風颳過。

    張媽媽還未及反應,只覺脖頸一痛,人已經昏了過去。

    落煙攙起容舒,沉聲道:“姑娘,接下來該怎麼做?”

    容舒掌心已被那細簪子戳了個血肉模糊,她忍著疼,思忖片刻後便道:“把張媽媽綁起來,我們去屏南街找椎雲。”

    落煙麻利地從箱籠裡找出兩條腰帶,提步朝張媽媽走去。她方才那一刃手刀用了十成的力,便是最兇殘勇武的韃靼士兵都能擊暈。

    落煙蹲下身,一手握住張媽媽的手腕,另一手抽出一條腰帶,正準備捆綁,卻不料在這一瞬,那本該暈去的人反握住她的手,狠狠用力一抓。

    落煙手背立時出現四道血痕,下一瞬

    ,便覺半邊身子火辣辣一麻。

    張媽媽趁機抓向落煙的脖頸。

    她的動作極快也極陰狠,不帶半點遲疑。

    落煙下意識抬起右手去擋,意料中的疼痛卻並未降臨,只聽“噗”一聲,眼前那面色沉著的婦人身子一僵,“嘭”一下倒在地上。

    容舒拔出刺入張媽媽脖頸的銀簪,鮮血噴湧而出。

    她手裡沾滿了鮮紅的血,怔怔地看著張媽媽,慢慢紅了眼眶。

    “媽媽,我拿你當做親人。”

    “可是對不住,我不能讓你害人。”

    張媽媽被落煙偷擊一記手刀後,本已是強弩之末。方才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反擊,眼下脖頸被刺,血流不止,那口氣早就散了。

    巨大的冰冷的無力感襲來。

    “我死了,姑娘也會死的。”她望著容舒,眼眶微溼,聲音似喟嘆又似憐惜,“姑娘啊……”

    她張了張嘴,彷彿要對容舒再說些什麼。

    可嘴唇翕動幾番,終究是咽回到嘴的話,目露慈悲。

    “別怕,媽媽陪你。”

    容舒眼裡的淚“啪”一下墜落。

    想起幼時阿孃離開揚州的那日,她赤腳立在漫天大雪裡,喊著要阿孃回來。那時便是張媽媽趕來抱住她,對她道:

    “別怕,媽媽陪你。”

    “哐當”——

    容舒扔下手裡的銀簪,慌忙按住張媽媽脖頸上的血洞,對落煙道:“把腰帶給我。”

    恰這時,門“吱呀”一聲,有人推門匆匆走了進來。

    屋外狂風大作,大雨傾盆,來人身上的衣裳已被打溼,鬢角一片溼漉。

    容舒循聲望去,呆愣片刻,於淚眼朦朧中對那人道:“顧長晉,我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