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章結為秋霜




    “磨~剪子嘞~~”



    修遠忽然在他身後這樣喊道,每一個字,每一個音調,都跟兩個街區外的那聲音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修遠也聽到了。



    換而言之,修遠身上的封印……早已解開。



    這是一個局,一個專門針對他的局!



    危險的信號在心底炸開,閻途迅速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



    修遠說,是十一皇子提醒的他,他才開始察覺不對。



    那就說明,今日發生的一切,全都在姜無棄的掌控中。這個刺殺姜無棄的機會,是姜無棄自己給出來的。



    他們生出刺殺姜無棄的念頭,就已經陷進局中。



    掌握姜無棄的行蹤、瞭解長生宮的防衛情況、調動力量為這次行動作出看似自然的配合、從青牌捕頭到輪值京畿的軍隊做出相襯反應……這一切一切的行動,他們的確可以做得非常隱蔽。組織行事也向來是謹小慎微、不留痕跡,



    但這個過程若是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就到處都是破綻!



    好狠的一個人。



    平等國以張詠哭祠案牽連姜無棄,姜無棄轉手就以身為餌,要將平等國在齊國的佈置連根拔起!



    閻途非常確定,雲霧山那邊沒有什麼埋伏。身為大齊兵事堂的高層,且主持整個京畿之地的駐防事宜,什麼大動作能夠瞞得過他?



    姜無棄是真正地把自己丟進死局中,如此才能真正釣出大魚來。



    不然這個行動,他不會同意,暫時負責東域事務的昭王也不會認可。



    雲霧山那邊……是怎麼失敗的呢?



    一個神臨境的橋二負責襲殺,一個神臨境的厲有疚以青牌身份幫忙控場、阻斷救援,活捉姜無棄離開很難,殺一個內府應當萬無一失。



    難道有哪個先前不在臨淄的真人潛伏出手?甚或有真君注視彼處?



    為何自己身為駐防京畿的九卒統帥,沒有收到半點風聲?



    難道真像修遠所說,自己事先就已經被懷疑?



    這些都是閻途必須要思考的問題,他只有想清楚了,才能在接下來的應對中少犯錯。



    當然,到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已經並不多。



    閻途不動聲色地跨出門去,並不對修遠這一聲做出任何反應,只道:“姓修的,你我今日絕義,往後好自為之!”



    但他的軍靴,只踏出一步就停下。



    因為就在他的面前,一支白燈籠,洞穿了空間,橫將出來。



    “閻將軍,請留步。”那個定在他身前的盲眼老人,如是說道。



    明明身形佝僂,卻似充天塞地。明明顫顫巍巍,卻如淵似海。



    直接聽命於天子的打更人!



    職能監察長夜,誅除一切邪佞。



    驟然面對這個盲眼老人,整個齊國都沒有幾個人能不驚懼。



    但閻途反而往前一步,氣勢勃發:“我乃九卒統帥,一生為國征戰,名列大齊兵事堂!你們打更人敢無故拿我?”



    提著白紙燈籠的老人慢慢說道:“那老兒就說與你知。”



    “磨剪子的那個人很正常,他只不過是在昨夜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影響了他,讓他在經過油條攤前的時候,看到三根油條或者五根油條,叫賣聲有不同的語速和側重。



    賣油條的人也很正常,只不過那時候剛好有一個人路過,剛好買走了很多油條,讓他的架子上只剩三根。



    那個買油條的人也很正常,有人給了她一把刀錢,讓她剛好買那麼多而已。而她買完油條再去找那個讓她幫忙的人,那人已經不見了。



    我們的線索也斷在這個環節,沒有找到那個給她刀錢的人……真是一個非常謹慎的組織。”



    “聽起來很複雜。”閻途道:“但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盲眼老人問道:“你說這麼大費周章,他們是想要傳遞什麼信息呢?那個叫賣聲,代表了什麼?”



    閻途付之一哂:“我怎麼知道?”



    “我們不知道它代表什麼,但是能夠確定的是,它肯定有它的意義,絕不普通。”



    盲眼老人不急不忙地道:“以那個磨剪子的人為中心,我們調查了附近三個街區內的所有人。以修為排序,能在那個時間段,剛好聽到那個聲音的,一共只有四百七十一人……”



    閻途看著眼前這盲眼老人手裡提著白紙燈籠,竟感覺那像一面飄搖的、招魂的幡,搖搖晃晃地在他眼中。



    而耳邊這老兒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如你所想的那樣,我們詳查了這所有的四百七十一人。到此刻為止,只有三個人未能排除嫌疑,而閻將軍你,正是其中之一。”



    閻途搖了搖頭,表示讚歎:“真是精彩的過程。”



    “十一殿下有句話,我深以為然——‘在最愚蠢的辦法面前,最聰明的人也無法隱藏。因為聰明人只習慣對付聰明人。’”盲眼老人道:“所以我們用了這種蠢法子,來找到了你這個聰明人。”



    “說實話,你的猜想很精彩,十一殿下也很聰明。但你們是不是太想當然了一些?”閻途慍著怒意道:“一個磨剪子的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稍微改變了一下叫賣的腔調。只因為本將軍修為不凡,能夠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聽到,堂堂一個九卒統帥,就有了勾結平等國的嫌疑?簡直匪夷所思,令人發笑!”



    “你還不明白嗎?你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有了嫌疑。而是十一殿下早就在懷疑你,通過今天這件事驗證了你的嫌疑而已!不怕說與你聽,自哭祠案後,十一殿下就一直在調查你們組織,你只是懷疑的對象之一。閻將軍,我不負責解惑。你若還有什麼疑問,不妨留到天牢裡去問。”



    盲眼老人說著,轉身往前走:“跟我來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他面前是一堵牆,但是他就那麼走進了牆壁裡。



    好像從一個世界,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好像也根本不怕閻途逃跑。



    閻途也的確沒有選擇逃走,只是終於再說不出辯解的話。



    至少在此時此刻,與這盲眼老人沒有什麼辯解的意義。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在天子面前自訴。



    逃是逃不掉的,這盲眼老人既然親自出現,反抗便毫無用處。麾下斬雨軍雖然現在輪值京畿之地,卻並不足以在這樣的時刻成為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