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亦貪生

    她親自撥開珠簾的手,明明美麗纖柔,卻有一種分付江山的力量。玉色貴極,覆手遮天。

    珠簾掀開,顯現的是她的世界。

    她像是從一個厚重的故事裡走出來,如此從容地、展開她的人生畫卷。

    她並不年輕了,眼角細紋裡,是沉澱的歲月。

    你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年輕時候的美麗。

    眉如新葉,眸有秋痕。

    人似玉就,儀態雍容。

    可她獨具魅力的地方,更在美麗的姿容之外。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讓人心安的氣質。

    “母后。”夏天子喚著,便要起身避座。

    但夏太后往前一步,伸手已經按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輕輕按坐下來。

    “天子不該為哀家避座,哀家當為天子扶椅。”

    夏太后掀簾而出,具有非凡的意味。本是“聽政”,而今“視政”。

    夏天子起身避座,是讓出國柄,奉獻威權。

    但她拒絕了。

    她不為尊權獨握,站出來只是要抵對風雨。

    她的手在御椅上輕輕一按,彷彿真的替夏天子、替她和先帝僅剩的這個兒子,穩定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江山。

    她往前一步,似乎踏在夏國的萬里山河,行在萬里龍脈之脊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在事實上挽救了夏國社稷、又一手將夏國撐扶至今的女人。

    “國師說自己貪生怕死……哀家又何嘗不是?”

    她用這樣一句話,做她掀開垂簾後的開場。

    她的眸光移動,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當年立在城牆,面對齊天子兵鋒,看著那杆紫極太皇旗,彷彿天幕一樣覆蓋下來……哀家害怕得幾乎喘不過氣!

    哀家的手心都是冷汗,心一直在顫!

    哀家太怕死了,太怕就那樣死去,太害怕死在被打破的貴邑城裡。怕屍體橫在那斷壁殘垣中,天上飄著的是血雨,人間蕩著的是孤魂。

    哀家害怕……害怕死後世間已無夏國人,害怕百年後世上不聞有夏!”

    “諸位卿家!”

    她情真意切的眼眸看過來。

    “夏國不是哀家一人之夏國。”

    “夏國也不僅僅是你我、不僅僅是我們的夏國。”

    “我們的父輩、祖輩……我們的親友、師徒、同窗、街坊……所有出現在人生軌跡裡的人和事,共同成就了這個名字。”

    “而今它將要被人抹去!”

    “這難道不可怕嗎?”

    她問道:“這難道不讓人恐懼嗎?!”

    “龍將軍說,鎮國當死國。國師說,死國可也。但哀家不希望你們死國,哀家希望你們好好活著。哀家希望你們帶著對夏國的記憶,好好活著。”

    “屆時如若事不可為,諸卿便自去吧。天下之大,總是有處容身。”

    “但是在這之前,請不要輕易讓人抹掉這個‘夏’字。”

    “因為它不僅僅屬於你我。不僅僅屬於我們的父輩祖輩,也應該屬於我們的子輩孫輩!我們如何能讓本應該屬於他們的這個名字,在我們手裡丟掉?”

    她站在丹陛之上,龍椅之前,對著所有人深深一躬。

    這下子就連武王姒驕和岷王虞禮陽也起身回禮。

    丹陛之下,百官更是盡皆拜倒。

    而夏太后仍然躬身未起,懇切地說道:“諸卿!請一定顧惜你們的生命,也請為‘夏’這個字,至少做生命之外的努力!”

    是日,大夏滿朝文武,盡劃左掌,以血盟誓。

    誓破齊賊!

    於是以武王姒驕為主帥,龍礁為副帥,岷王虞禮陽鎮軍隨行,盡發神武、鎮國兩軍二十萬人,全國府兵百萬盡發。

    相國柳希夷、國師奚孟府、廣平侯酈復、宣平侯樊敖、安國侯靳陵、陽陵侯薛昌……盡塞軍中!

    其中奉國公周嬰自發周氏家兵萬人,親領出徵。

    觸家家主觸讓發觸氏家兵萬人。觸家老祖觸公異鎮軍隨行。

    太家家主太煦曰:“太氏已有真人死,天地以血雨為悲,生者可為死者而哀乎?”

    於是舉族中青壯,盡發太氏家兵一萬三千人,皆往前線!

    一時間,夏國舉國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