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六十九章 賦到滄桑句便工

    “義有大有小。有仗劍為友之義,有恩仇必報之義,有懲惡揚善之義,有家國之義,有族群之義,有天下之義。”姜望道:“此先賢之論,我不能言。”

    顧師義用手點了點他,似乎又要說他狡猾,但最終並沒有這樣說。而是用帶著醉意的眼神,注視著他:“你秉何義?姜青羊為義士乎?”

    姜望搖了搖頭:“我非義士。曾有正義在前,我不能伸張。曾有憤怒在心,我不能拔劍。曾有利益相爭,我仗劍殺人。”

    他重複道:“我非義士。”

    顧師義語重心長地道:“有些時候你需要剋制自己,有些時候你只能在糟糕的選擇裡選相對不那麼糟糕的一個,因為你有更重要的人生,上天賦予你與眾不同的使命。”

    姜望道:“我想我不是一個那麼特殊的人。我的缺點和優點,都讓我成為我。”

    他想,我的人生在於我自己的選擇,我的使命不由任何存在賦予。

    顧師義卻只是一揮手:“你不喝了,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走吧!”

    姜望沒有多說什麼,只道了一聲保重。

    便自起身,帶著微醺的酒意,就那樣踏雲而去了。

    來去無非幾碗酒。

    此身如雲漂泊。

    荒山少有人跡。

    也不知這山巔這涼亭是何人所建。

    其實已經敗落得不太成樣子了。紅漆剝離,風見朽木。

    顧師義獨坐其中,對著殘羹冷炙,好像對著他的遺憾人生,於是又開了一罈酒。

    滄桑酒,滄桑酒。

    賦到滄桑句便工。

    “一個不能盡興、也不能盡意的年輕人,的確不是義士。”

    他嘆道:“但卻是個誠者,是個信人。”

    ……

    ……

    昭國對齊國的恭順,是出了名的。

    此國朝野上下,甚慕齊風。昭國第一等人才,都是以出仕齊國為榮。去不了齊國的,才會留在昭國。

    其實整個東域範圍,又豈止昭國如此呢?

    正因為齊國廣納天下賢才,才有今日齊國之盛。

    只是昭國表現得格外明顯一些罷了……

    其他地方的人,好歹也得說個什麼“良禽擇木而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云云。

    昭國人就直接堂而皇之的把仕齊當做理想,把成為齊人當做人生奮鬥目標。

    這在昭國絕不是什麼寒磣的事情。

    甚至於昭國國主自己都多次上書,持之以恆地請求併入齊國版圖。

    在遞與齊國的國書中,昭國國主以昭侯自稱,不敢稱君,表示願舍龍袍,為大齊帝國一世襲侯,願為齊天子躬耕百畝之地,使齊天子食有其蔬……臨書泣涕云云……

    被齊天子以故暘宗廟不可荒棄為由拒絕。

    前些時間平等國暴露出來他們三位最高首領中,有一個稱為“昭王”的。

    嚇得昭國國主連夜上書齊天子,自陳無辜。請求齊廷派人來昭國調查認證,還他清白。並緊急召集群臣,商量著立刻更改國號,免受無妄之災。

    最後齊天子專門回書安撫,說“昭”乃榮譽之名、舊暘正朔,不可輕言廢棄。又道龍虎豈為蛇鼠改道?

    如此才將風波平息。

    姜望當初在這個國家隱修過,只因為說話帶著點臨淄口音,就受到了店家極熱情的招待。

    如今越境過此,自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除卻酒意醺醺,除卻雲端渺渺,無甚可陳。

    一路高空掠影,偶有雷音。

    有凡夫俗子偶然覺見,恍惚以為仙人。

    ……

    ……

    過陽地而不入青羊鎮,姜望徑往齊都。

    當三百里臨淄城出現在視線中,他陡然生出一種依託感。

    他的爵他的名,他的官職他的人脈,都與這座偉大的城市親密無間。

    當初舍北衙都尉之重職而外走,當然是自己並不後悔的選擇。

    在楚國在山海境的經歷也足夠精彩,他並沒有主導什麼,但他見證了精彩的篇章。

    這一次遊歷天下後再回返,見到臨淄城的這一刻,他真正意識到,他在這裡奮鬥了太久、經歷了太多。他與這座城市,已經建立起了太深的羈絆。

    臨淄居,大不易。

    而他姜青羊,恍惚似是此間人。

    ……

    ……

    兵事堂上

    書奏請伐夏,天子御準。

    整個齊國都動員了起來,道元石、糧草、情報、沿途諸國的交涉……千頭萬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