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人之隔

    ‘革蜚’右掌空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後仰。

    鬥昭以外樓之刀鋒,將他的空門生生斬開了!

    這時機如流光一瞬,一個眨眼就足夠消失千百回。但畢竟出現過。

    對有些人來說,出現過,就夠了。

    只要出現,就能把握!

    便在鬥昭抽刀至盡處的同時,‘革蜚’想要用天驍刀去阻擋的那柄劍,清晰地洞入了戰場。

    那披風浴火煊赫而至的姜望,把握住這流光一瞬的時機,在‘革蜚’微微後仰、右掌空張的同時……

    一劍將其貫穿!

    劍意在咆哮,劍氣在迸飛。

    姜望持劍貫掌,流火繞身,身後霜披飄展!

    他似仙人之姿,劍勢卻極致兇殘。他的人還在往前,他的劍還在往前,長相思帶著‘革蜚’的右掌,以不可抵擋的氣勢,直往‘革蜚’心口上釘!

    鬥昭那一刀,是在為此劍開路!

    ‘革蜚’的右掌就這樣反張著,被兇殘地釘在了自己的心口前,距離心口,已經不到半寸。

    但是停了下來。

    ‘革蜚’的右掌停住,像一座山,像一堵牆,不肯再動搖。

    他的指骨用力,筋肉繃緊,磅礴到難以想象的力量,禁錮著氣勢煊赫的這一劍。如似天地相合,是整個靈域力量的瞬間集中,以了此極危之局!

    如擎天之柱倒傾的劍勢,被天地所傾覆。

    手骨如枷,不使長相思再寸進。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不成神臨,終是虛妄。

    ‘革蜚’默默地想著。

    他有太大的優勢,有太多的餘裕,太足夠的緩衝。總有力量能夠填補意外,總有力量可以抹平疏忽。

    而面前的這些對手,只要犯下哪怕一個錯誤,就足夠他把對方送進深淵!

    這種錯誤不是什麼明顯的漏洞,不是偶然的愚蠢。在如他這般的強者面前,只要這些人應對得不在巔峰、不夠精妙,就已經是錯誤!

    在這樣的形勢下,他的確是有殺絕這些人的底氣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心底有一種細微的不安,如雜草蔓生。

    他以手骨為枷,枷住心口前的這一劍,應對堪稱精彩。

    可也同樣在這個時候……

    被他一眼望去,以靈識之力撲滅淨土之力的傀儡禪師,十指如蓮花一挑,竟然直接將洶湧如瀑的靈識之力全都撕破。筆趣庫

    虛空踏步,如越雲巔。

    一步探近,已經一掌當面!

    這傀儡禪師……對靈識的瞭解非比尋常,對神臨層次的戰鬥萬分熟悉!

    ‘革蜚’冷靜地判斷著局勢,把握這場戰鬥裡的每一個細微之處,尋找著最優的戰鬥軌跡。

    直接以反託天靈的左掌,託著那由上而下的一槍,往前一帶!

    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帶著那槍尖,去迎向那傀儡禪師當面撲來的這一掌。

    他帶著槍尖的左掌,將與面前的傀儡禪師有相當燦爛的交匯。

    那美麗的軌跡也完全勾勒在他的眼睛裡。

    並且不容置疑的實現著。

    於是挪動。

    但就是這一挪。

    短暫卻執著的對峙結束了。

    薪盡槍與幽黑漩渦的對峙,當然只發生在一瞬間。可對祝唯我這樣的人物來說,已經太過漫長!

    無論山河湖海在前。

    薪盡槍一去不回頭,焉能受阻?

    所以‘革蜚’便看到,他以掌心幽黑漩渦所迎接的這一槍,槍尖忽然湧出金燦燦的火。

    炙熱的、燦爛的、金黃的……

    那是叫人難以想象的巨量神通火焰,像是一整片神通之火的海洋,湧進了他所創造的幽黑漩渦裡,直接將其撐爆了!

    ‘革蜚’明明留有餘裕,留有巨大的餘裕,他已經極大地擴容了這個幽黑漩渦的力量。可還是不足夠!

    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像燭火一樣熄滅了。

    於是槍尖從那破碎的漩渦中,探出鋒芒來,貼近了‘革蜚’的左掌。

    此時此刻‘革蜚’才發現,他不是低估了哪一個人,他是低估了每一個人。

    因為此前不曾見識過這般外樓!

    槍芒已如龍光落下。

    ‘革蜚’的左手瞬間側翻,五指綻開,而又一根根地落下。在視覺的表現裡,綻開時緩慢如花開,落下時堅決如山傾。

    五指落下,就那麼抓住了槍尖!

    此槍臨近天靈蓋不到一寸,但一寸距離已是天塹。

    如神的力量不可輕忽!

    這一切戰鬥,說起來精彩紛呈,可都只發生在具體的一瞬之間。

    他的左掌託槍又抓槍,算起來其實不到一息。

    此時仍在對抗。

    ‘革蜚’敏銳把握著所有的進攻。

    他以右手對抗姜望的劍,以左手對抗祝唯我的槍,全都已經進入刺刀見紅的階段,只怕稍一挪動,又會動搖整個戰局,就像方才祝唯我所做的那樣……這些人都太能把握機會!

    而那個傀儡禪師探掌迎面而來,靈識之力不能將其阻隔,已經宣告失敗。

    如何應對?

    一切都有次序,可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中。

    從最先在神魂戰場裡的那一眼,戰局就好像開始失控了……

    ‘革蜚’抓住槍尖,感受過此槍的鋒芒,不欲再做嘗試。

    也同樣是在這個時候。

    他擰身高抬的那一腳,已經踹向了那如隕石轟落的拳頭。

    如山的壯漢已撞來!

    純粹力量與力量的對轟,製造出恐怖的聲音,像驚雷在耳邊炸響,幾乎短暫的摧毀了聽覺。

    而他的這一腳,已直接將那魁梧壯漢踹飛,龐然如巨熊的身形,都險些撞出了神光罩外!

    ‘革蜚’高抬的這一腳直接轉為鞭腿,在空中呼嘯著反抽身前。

    他要爭一爭速度,要以這一記鞭腿,將傀儡禪師抽飛。

    但月天奴如蓮花綻放的手掌已覆面。

    靈識洞察的範圍裡,沒有秘密。可是他心存僥倖,他寄望於‘域’的壓制。

    但事實是……

    選擇先移動左手,打算帶動槍尖應敵,卻又被反過來牽制住的時候,就已經宣告了……來不及。

    哪怕此域之中他如神。

    可與他為敵的人,個個把握了自由!

    真正的強者,有應對神靈的自由。

    而有些強者,儼然亦可,視之如神!

    此時月天奴黃銅色的臉上,有燦爛的神光流動,顯得莊嚴、肅穆,而又滿懷慈悲。

    她悲憫地看著世人,看著眼前的、可憐的神臨。

    她的手掌輕輕按下,柔軟得像是一陣風。她像是在安撫信徒的悲傷,似要撫平人世間的苦難。

    世間的苦楚怎能述盡?人間的煎熬誰能掙脫?

    生老病死,愛憎別離,萬古如斯啊。

    唯有皎潔之月,無垢無塵,無愛無恨,無悲無苦。

    昨夜,今夜,明夜。

    月光……如蓮花。

    月天奴並不好看的臉,有了神聖的美感。而她並不柔軟的手掌,柔軟地按在了‘革蜚’的臉上。

    已經避無可避。

    浩瀚磅礴的力量洶湧而來,徑往臉上匯聚,‘革蜚’索性便以臉接掌,以金軀玉髓的倚仗,承接、甚至反抗這一掌。

    人們常以用臉扇巴掌來諷刺失敗,可在如神的力量下,哪有什麼不可能?

    ‘革蜚’張開了嘴,以面迎掌,以牙咬去。

    但他感覺到,自己被一種慈悲的力量所覆蓋了。

    那種慈悲,像水。包容又柔和。

    像是一個夢。輕飄飄的,來而復去。

    像是在無邊黑暗裡,偶然出現的溫暖。一次就夠一生回想。

    他當然不會動搖。

    可心中生出了警兆。

    一次又一次地生出警兆來。那種驚懼,那種遇到危險的敏感,似驟雨打芭蕉,密集地炸開,連綿不斷。

    令他神而明之的境界都難以再靜持。

    危險!危險!危險!

    處處是殺機,處處是危險!

    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感受到了威脅。

    可危險來自於哪裡?

    在誰的掌中?

    該如何應對,先誰而後誰?

    ‘革蜚’的頭顱往後仰,他被月天奴慈悲的一掌按得仰面、後傾。

    全身的架勢,都在此刻搖動了。

    他左手緊緊抓住的槍尖,忽然變得滾燙、炙熱,像燒紅的鐵。

    又殘酷、堅決、鋒利,像不肯回頭的人。

    只是一瞬間,他的手就已被刺傷。

    薪盡槍的槍尖繼續往前,‘革蜚’的五指已經鮮血淋淋。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杆槍?

    握槍的,是怎樣的一個人?

    ‘革蜚’再無猶豫,直接便是

    一甩手,左手齊腕而斷。巨大的力量將槍尖甩開的同時,這隻仍然牢牢握住槍尖的斷掌,整個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