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九章 我觀天下英雄

    自是沒什麼機會的。大概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一旦發生衝突,山海境的規則,能否保住太寅的命。

    至於項北,他和姜望的差距,在黃粱臺前已經體現得很明顯了。

    “哦?”姜望知道自己在這個小弟心裡的好鬥形象大概已經很難扭轉了,索性自暴自棄,轉而問道:“如果可以完全毀滅痕跡的話,你不想殺了那個項北麼?”

    “他的死活跟我無關。”左光殊搖搖頭,很有一些認真地說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冒險。你殺太寅沒事,若是殺了項北被人發現,我爺爺也很難保住你。”

    “說起來,這個項北,是不是故意針對你?”姜望當然感受得到左光殊的關係,只是皺著眉頭道:“我記得你以前就跟我說過,在黃河之會名額爭奪時,他好像對你的態度就很不好。”

    “確實是故意針對我。”

    “因為什麼?”

    姜望的確不太理解。

    因為從項北的種種表現來看,其人雖然有些狂傲,但也不太像是那種喜歡窮追猛打、得寸進尺的人,更不是完全沒有腦子。

    已經在爭奪黃河之會名額時,贏過一次左光殊了,還有必要路過的工夫也踩一腳麼?

    如此得罪淮國公府,哪裡會有什麼好處?

    此時兩人已經並肩走進了左光殊的院子,在涼亭中坐下。

    左光殊沉默半晌,終是說道:“因為河谷之戰。”

    “在那一戰裡,統領楚軍的,是真君項龍驤。而我的兄長左光烈,執掌赤攖,效命於項龍驤麾下。”

    “我父親已經戰死在秦楚戰爭裡。我兄長是舉世聞名的天驕,也是重振左氏聲威的希望。不管是誰來當這個統帥,於情於理,都不該置我兄長於險地。更不用說項氏與我左氏交好多年。但項龍驤恰恰把我兄長派去了最危險的地方……”

    左光殊眼眸微垂:“河谷慘敗,項龍驤難辭其咎。因為他戰死沙場,天子才沒有追究項家。但有些事情,不是天子不追究,就不會發生了……一位真君死去,對項家來說意味著什麼,我不說,你也明白。”

    “項家以前坐的位置,現在不能坐。以前拿的東西,現在不能拿。以前佔的好處,現在不能佔。有太多的力量會拉扯他們……”

    “項家有很多人覺得,是我爺爺在打壓他們項家,故而對我左氏生怨。”

    “那淮國公有這樣做嗎?”姜望問。

    “當然沒有!我左氏男兒上戰場,生死早有覺悟。項龍驤用他的兵,點他的將,無論誰死了,都不需要向誰負責。項家現在承擔的,只是他項龍驤戰敗的責任而已。我爺爺早就表過態,我兄長戰死,不怨任何人,戰場就是如此,每一位將士都有父母家人,沒有誰可以死,也沒有誰不該死。”

    左光殊說到這裡,頓了頓:“祖父沒有打壓項家,但也沒有幫項家說話。”

    淮國公再怎麼理解戰爭的殘酷性,也不可能完全對自己長孫的戰死無怨。

    尤其是以赤攖的精銳程度、以左光烈的絕世之姿,即便是在河谷慘敗的局勢下,也足該能保住性命才是……

    可項龍驤卻把他放到了死地。

    要左家在這種情況下,還幫手項家,實是難能。

    不打壓項家,是大楚淮國公的器量。

    不幫扶項家,卻是一位祖父的哀傷。

    “但有些事情,你做沒做,只有你自己知道。”姜望深有感觸地道:“別人如果覺得你做了,你怎麼解釋都無用。一個人只要有了定見,任何人都無法說服他。”

    任何一個被冤枉過的人,應該都知道那種有苦難言的感覺。

    明明你什麼都沒有做,但旁人言之鑿鑿。

    將謊言重複幾遍,路人這邊聽一耳朵,那邊聽一耳朵,便奉為真理。

    所謂積毀銷骨,眾口鑠金,便是如此。

    若不是姜望相信左光殊,又自己接觸過淮國公,只怕他也會覺得,左氏真的因為左光烈之死,在打壓項家。

    因為這太“合情合理”。

    用兵弄險,致使左光烈這樣的絕世天驕戰死,左氏怎麼可能不恨項家入骨?

    淮國公權勢滔天,既然有力量“報仇”,怎麼可能不趁機動動手腳?

    人們可以想當然地分析一切,得出所謂“合情合理”的結論,唯獨不會考慮淮國公本人的器量。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擁有那樣的器量。

    人們不會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會相信自己不曾擁有的東西。

    久而久之,就連項家人自己都信了

    。

    要不然,他們的真君戰死沙場,為國盡忠。便是有罪,也盡贖了。何以朝野上下有那麼多隻手,要將他們扯入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