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綠蘿裙 作品

602. 千秋業 千秋功業,我佔三釐





山姜原本想讓她繼承醫館,可汪燦燦說,京城的女醫很多,南方卻很少,她想帶著自己的一身本事,到更廣闊的天地闖一闖。




還有一個是宮裡的內侍,叫留忠。他的身世較為複雜,幼年被人拐走,半路逃跑結果被野狗追逐,咬傷嚴重。




幸虧有人路過,救了他不說,見他傷到了命根子,性命難保,就去求閹割的匠人替他割了,僥倖活命。傷愈後,他無路可去,只能進宮。




他願意遠赴雲南,是因為家鄉就在南方。




程丹若專程見了他們,替他們準備好行囊,又給了他們太醫院醫士的令牌,以及驛站憑證。有了這兩樣信物,他們就算是官方人士,能夠免費住驛站,得到當地官府一定的庇護。




汪燦燦和留忠難免惶惶,連連發誓,一定小心辦差,決不懈怠。




“你們不必緊張。”程丹若嘆息,“我已經老了,很多事已經有心無力,只能由你們去完成,我只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




兩人垂首拜倒,不敢言語。




彼時,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去就是大半生。




程丹若花了半生,才終於得到金雞納樹,而從金雞納樹到金雞納霜,又是兩個年青人的半輩子。




這樣一代又一代的付出,就是醫學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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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菊花開遍庭院,桂花飄香十里。




謝玄英回到家中,見程丹若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案几擺著幾樣小菜。




清蒸板鴨、滷牛肉、油炸鵪鶉、酥魚乾、醃黃瓜、黃芽菜,還有一碟花生。




“下酒菜。”他瞅了眼,“今天是什麼日子?”




“喝酒的日子。”程丹若拿出杯盞,倒了一杯甘醇的酒液。




謝玄英聞見味道,稀奇道:“蓮花白?難得見你喝這個。”




程丹若平日小酌多是果酒米酒,從來不喝烈酒,怕喝多了手抖,妨礙動手術。




雖然,她已經近十年沒有動過刀子了。




“從今日起,我解禁了。”她一飲而盡,感受酒水劃過喉嚨的辛辣,與殘留在口腔的芬芳,“以後想喝多少喝多少。”




他挑眉:“心願已了?”




“了了。”她倒滿第一杯,“千秋功業,我佔三釐,足夠了。”




謝玄英拿過酒盅,陪她喝了一杯:“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位極人臣一十年,她始終戰戰兢兢,不敢大意,好像隨時都有覆滅之禍,可人生不過百,若不曾鬆快,多少可憐。




她已經做得足夠好,應該偶爾放鬆,享受餘下的生命。




“我們都老了。”他感慨,“再過些年就致仕歸鄉吧,到松江建一處園子,每日賞花賞月,以度餘生。”




程丹若白他:“五十少進士,人家官途才開始,你倒是要致仕?”




他問:“你不想退?”




“還有很多事要做。”她稍加思索,隨便距離,“建州已經統一女真各部,包括長白山的女真,他們很少和我們做羊毛交易,征伐不斷,再過一十年,必成心腹大患。”




謝玄英擰眉。




“據琉球的商人說,倭軍調動頻繁,似乎想再次對朝鮮用兵。”她道,“馮成源沒了,這回再打,誰去?”




第一次朝鮮戰爭過後,昌平侯因傷去世,謝一水戰的本事一般,馮大繼承昌平侯的爵位,卻沒有老爹能打。




馮四隻頂他爹一半,也懸。




謝玄英想想她方才說的“五十少進士”,又覺得自己還行:“我去?”




“滾蛋。”




“還有西洋人,彈丸之地卻在新大陸擁有一大片領土,多少糧食。”程丹若這兩年發愁最多的就是糧食不夠。




人口增長,土地卻沒多,糧食產糧也上不去,都快煩死了。




忍不住再喝一杯壓壓驚。




“行了,別想了。”謝玄英及時叫停,“方才還說心願已了呢。”




程丹若糾正:“這不是心願。”




“那是什麼?”他沒好氣。




“人事。”她說,“盡人事的人事,能解決固然好,解決不了,我也沒辦法。”




社會要發展,歸根結底是看生產力行不行。




這不是穿越者一拍腦袋就能改變的,必須一代代積累,一點點推進,最終在某一刻發生質的飛躍。




她沒法在現有條件下廢除君主制,相反,集權才能最有效地推行政策,就好像賦稅改革,沒有強硬手段,今天的稅目還是一塌糊塗呢。




現實如此,必須遵守物質規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計。”烈酒度數高,她有點醉了,“我哪能管這麼多,後人又不是不爭氣。”




“你醉了。”謝玄英提醒。




“是啊。”她若無其事地又喝了半盞,“你現在問我什麼事,說不定我都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