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綠蘿裙 作品

第265章 孤膽烈




    程丹若躺在床上,想著下午寄出去的信,出神了會兒,慢慢合攏眼皮。



    整個晚上,都是光怪陸離的夢。



    一會兒夢見自己在水裡沉浮,一會兒又看見許意孃的臉,遠處是燈火,依稀彷彿下元節的水燈會。



    “丹娘。”謝玄英把她從水裡拉出來,叫她的名字。



    可她搖搖頭,說:“我不是丹娘。”



    轉瞬間,場景變幻。



    她沉入水底,看見了載入河中的大巴車,溺水感傳來,她往下沉去,河面上是一輪耀眼的太陽。



    然後,夢醒了。



    青色的帳子,木製的架子床,紙糊的窗戶。



    仍舊在得勝堡。



    梅韻端著熱水、毛巾和牙粉進來,一面服侍她梳洗,一面遞上信件。



    謝玄英的回信竟然連夜送來了。



    程丹若遲疑片時,一時居然生出些許畏懼。不過,她畢竟是她,數秒後,便接過拆閱。



    這封信非常短:



    飢來吃飯,渴要飲水。形影成雙,人間天理。



    如月在天,如水在瓶。真情自在,我心不悔。



    她默然。



    良久,看看外頭的日光,時辰已經不早,便擰開行囊筆,想拿信紙,卻發現昨天都用完了,新的還沒有來得及裁開,再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便擱筆,猶豫會兒,將他的信摺好,塞入懷中。



    “梅韻。”她匆匆道,“替我收拾一下行李,備馬,我要出去了。”



    梅韻連忙道:“夫人好歹吃兩口。”



    她端著熱騰騰的麵條,程丹若想想,坐下來將一碗羊肉面全吃了,又拿幾塊糕點放藥箱裡。



    “我走了。”她對梅韻說。



    梅韻怔了怔,面色微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天色陰沉,烏雲四合。



    程丹若如往常一般,神色自若地走進正院。



    雲金桑布高坐在榻上,下首坐著一個十幾歲的蒙古貴族少年,怨恨地看著她。



    程必贏立在少年的背後,朝她遞來憂慮的一瞥。



    案几上,擺放著一個紅漆木盒。



    “程夫人看看吧。”雲金桑布淡淡道。



    程丹若一語不發地打開,裡頭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朝她怒目而視,十分駭人。



    她戴好手套,把人頭舉起來,認真觀察頸部切面的斷口,確認是活人的腦袋,方才微微笑:“王妃好快的速度。”



    雲金桑布正要說話,旁邊的哈爾巴拉猛地起身:“布日固德在這裡,把你的命交出來!”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倏地拔出腰側的彎刀,直直砍向程丹若的脖頸。



    “住手!”雲金桑布勃然變色。



    程必贏上前一步,卻太晚了。



    程丹若完全來不及閃避,更無法做出抵抗,唯一的本能,只是轉開頭,避開了頸側最要緊的大動脈。



    下一刻,皮膚一陣刺痛,鋒利的刀刃破開皮肉,切斷了她的血管。



    溫熱的液體流到了她的脖子上,染紅了衣襟。



    她緩緩眨了眨眼,強忍著劇烈的痛楚,朝哈爾巴拉微微一笑。



    “小王子,你為什麼不再用力一點?”程丹若問,“莫非,是刀太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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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旦:[別離苦]想那春燕雙雙飛,想那牡丹並蒂開,如今君同我,兩地生分離,莫怪我、莫怪我,不忍那夫妻死別離,不忍那母子陰陽隔,不忍老父老母親,花甲之年又喪親。我去也,我去也,羅帕寄君勿相念。



    生:[明月遠]燭火闌珊透窗紗,明月一彎在天涯。今日夫妻兩地別,唯恐相逢在黃泉。娘子呀,你如這夜蛾撲烈火,去難歸、去難歸。敢問蒼天,疫鬼肆虐何時止,萬戶哭聲何時休?常思君、常思君,願身相替換安寧。



    旦:妾願作春雨,化作甘霖活人命。夫君,我身死無憾,惟願百姓安康。



    生:平生不信佛,今朝焚香拜三清。夫人,今生緣未盡,來世再做夫妻。



    ――《思美人》第十齣,第二十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