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六十章前世怨

    是戴著六合瓜皮帽的長隨攔在了跟前。他塌著腰虛著眼,涎臉笑道:“二姑娘,您怎麼到這兒來了?這兒不是您來的地兒!”

    這聲音又尖銳又高昂,甚至還拖長了調,任誰都聽得出他在拖捱時間。

    沈南寶眼沉了下來。

    耳畔有疾風颯過,沈南寶不由翣了眼,便是在這樣的間隙裡,她聽到綠葵低沉的一聲喊,“姐兒,您快去!”

    ——是綠葵揸住了那長隨。

    女子和男子的氣力不是等同量的,綠葵能揸住長隨,不過是佔了猝不及防的先機。

    遂沈南寶想也沒想,拔了腿就往裡奔。

    黑暗醃漬身上來,一點點,一寸寸,將她漫進無邊的淵藪裡,唯一能聽到的是她劇烈的喘息,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胳膊上尖銳的疼痛,還有身後那長隨,淒厲,而又恐懼的聲音——“二姑娘,您不要去!”

    “看不得!”

    “不要看!”

    ……

    近了,漸近了!

    離他們方才所謂的水甕愈發的近了。

    長隨的聲音也近了,近在咫尺,近在耳畔!又尖又薄,像刀片!

    “要死人的!”

    指尖碰上水甕的霎那,長隨扽住了她,拽離了甕壇。

    就像是一頃兒從深潭裡掙脫出來,那些聲音陡然清晰了,擴大了,風聲,犬吠聲,長隨覆在她兩臂的手,那‘嘎吱嘎吱’骨頭縫顫慄的聲兒,還有甕裡的聲音,她都聽清了!

    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一壁兒的綠葵拔腿衝上,簡直不容人作想的,一把推開了甕蓋。

    什麼都聽不到了。

    什麼都凝固了!

    時間也停止了!

    只有沖天的臭味兜頭而來,衝得沈南寶臉色泛白,一雙眼睜睜盯著前方,前方的水甕。

    盛滿水的甕,有什麼破開了水面。

    ‘淅瀝瀝’,水幕一般淌在沈南寶眼前。

    當然了。

    還有那顆頭。

    那顆被斫了耳朵,挖了眼珠的頭!

    頭上雜草一樣的發洇著水,一滴一滴往下滴,像遲遲的更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

    這寂寂的一霎那。

    這遲遲的一霎那。

    這永恆的一霎那!

    陡然的。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從那顆頭裡發了出來。

    ‘嗚嗚嗚嗚’悲切的、淒厲的、啼血的,撕裂了天井似的圍牆,撕裂了空氣,撕裂了沈南寶的心臟!

    她站不穩了,栽在了地上。

    視線晃到了天上,那被圍牆分割得四四方方的天,沈南寶從來沒發覺過圍牆竟有這麼的高,就像一口又窄又深的天井!簡直叫人窒息!

    忍不住的,一股悶醃昏氣湧上了胸口,她捫了捫,沒捫得住,吐了出來。

    一股腦,彷彿要把心,要把肝膽肺都嘔出來,嘔個殆盡!

    有風灌了過來,灌進沈南寶的袖口,從頭躥到腳,慄慄的冷得可怕!

    沈南寶忍不住打起了擺子,她聽到綠葵破碎的喉嚨裡,艱難的那一句,“姐兒,我們先走……”

    話音剛落,有手伸到了她的腋下,打算架她起來。

    沈南寶卻掙了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