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三十八章冷蕭聲

    蒼老的一聲,從隔扇外傳來。

    風月和綠葵相形一怔。

    沈南寶抬起眼,就見那片流光溢彩的珠簾外走近來一人。

    是季冧,季管事。

    遭人聽了壁角,風月和綠葵都有些訕訕的,在原地木訥了一會兒,便忙忙笑迎上去,“熱湯來了罷,小的這就去準備浴用的二巾和刷牙子。”

    風月緊接其上,“昨兒管事處新來了肥皂團,小的去拿來。”

    那腳步生風得,翣眼的功夫,兩人就不見了蹤影。

    只留下沈南寶和季管事兩人面面相覷。

    沈南寶想打馬虎眼過去,端出一套待客的方兒對付季管事。

    季管事卻不受,仍杵在原地,恭敬地把腰插燭似的僂下去,“姐兒,您誤會主子了。”

    他要打破砂鍋對峙到底,沈南寶卻不想奉陪,“要是盛夫人的事,季管事別多想,我沒生那些個心,方才都是我的下人胡謅來著。”

    季管事恍若沒聽到般,繼續道:“主子不是因著這個才不入姐兒族譜的,也不是因著這個冷待的姐兒。”

    沈南寶靜靜靠窗坐著,聽到這話身形明顯一怔,澀然閉上了眼,只是很快的,她慘然扯了嘴角,“季管事你說得對,不管是因著什麼,他冷待我是事實。”

    季冧髭髯猛然抖了下,終於仰起臉看向沈南寶,“姐兒,您知道主子母親臨終前對主子說的最後一句是什麼話麼?”

    沈南寶沒作聲,一雙眸靜靜地映著他。

    季冧道:“風景可以琳琅滿目,人卻不可以,一旦入了眼入了心,就算是剎那,也是一世相陪。”

    沈南寶喉嚨有些幹,“那只是他母親的遺言,又不是三尺劍懸,難不成還要他一輩子恪守麼?”

    這下輪到季冧靜靜地望著她了。

    悄然的、無聲的——默認著。

    沈南寶卻覺得十分荒唐,甚至手惶錯地打翻了盞,落在墁磚上,清脆的一聲響,迸出萬道華光,亮晶晶像潑了一地的水。

    “你這叫什麼話,你也是看著他長大的老輩,你情願看他這麼孤寡下去?你不知道我同他什麼……”

    像殺雞捂脖子式的,有什麼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嚨。

    窗格子裡現出來一點月的輪廓,銀光四濺,淌在屋裡,像凝固的冰。

    沈南寶身在其中,只覺得有些冷,冷得一呼一吸間鼻子都發著酸。

    她掣動了一下嘴,想說話,然而太冷了,臉凍了一層冰殼子似的,僵硬得動彈不得。

    季冧見狀,也不再話了,只是道:“小的這就叫人將熱湯備上來,還請姐兒櫛沐更衣罷。”

    說完自行退了下去,帶動一陣風,吹得黑漆銅鏡搖搖晃晃,磕託磕託敲擊著牆。

    沈南寶伸手去按住了它。

    銅鏡裡反映著釉面垂脊飾帶,它仍舊在青面的牆上盪漾著,還有那一地水似的碎片,看久了,沈南寶只覺得坐上了船,一陣的眩暈感。

    等再定睛時,銅鏡裡只有她。

    小山眉、朱口細牙、豐盈的臉膛兒,當然了,還有那雙碾碎了燭火直泛著金芒的眼……就像拓在硃紅灑金畫卷裡的一兩線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