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四章煥新顏

    沈南寶心咯噔一下。

    方官是個仔細人兒,見她這樣,擰著眉就朝坤鴻喝了聲,“站門口杵著幹什麼呢?當箭靶子麼?”

    坤鴻這時方回過來神,弓著腰很快的走了近來,手上託著一隻烏漆攢盒,盒上髹著錯綜的流雲,坤鴻那雙笑眯眯的眼睛便從這樣的圖案裡突圍了出來。

    “小主子,這是主子特特兒給您準備的,用以調養您的身體。”

    沈南寶怔了怔,為他陡然的這麼一稱呼。

    方官卻走到跟前,“沒大沒小!在姐兒跟前還這麼著的咧嘴咧成瓢兒似的,是當小力笨兒當慣了,又皮癢癢了罷!”

    坤鴻這下不敢笑了,斂了容,整肅地低著頭,只管把手往上舉了舉。

    不過他是個二五眼,一貫不著四六,所以方官當下這麼一喝,他賓服著收剎了笑,嘴卻沒個把門的。

    “小主子,您可別介,主子剛剛是突然有了急事才不知一聲的走了,怹可不是不關心您,您要曉得您病的這幾日,怹一直陪著您,就是不湊巧,主子今兒正正好有要務亟需處理,所以離了這麼一小會兒,沒想您就醒來了,當然了,醒來是好事,小主子您是沒看見,方才主子聽到您醒來有多高興。”

    他磚頭瓦塊的這麼倒了一車,沈南寶卻聽清楚了,蕭逸宸陪了她三日。

    沈南寶望了望風月。

    風月後知後覺地虛著眼,“小的想著提這話,免不了惹姐兒傷情……”

    坤鴻聽不懂她們在打什麼啞謎,嗐然著將漆盒又朝沈南寶遞近了一點,“這藥就著平日膳食裡吃,最是溫補,小的聽主子說小主子有鼻痔?吃這個藥正正好,保管小主子吃上三劑,便藥到病除了。”

    方官眉頭便皺得更緊了,“平日裡也未見得你這麼滑舌來著,怎麼今個兒著杵臼附身了?大變了樣!一劑藥罷了,吹得跟靈丹妙藥似的!”

    坤鴻只覺得委屈,拗著眉望住方官,“我說的是實話罷了。”

    轉過頭,看向沈南寶,人跟神魂出竅似的,僵挺著背的靠在床圍上,坤鴻不由得又喚了一聲,“小主子。”

    沈南寶這時才回過來神,嘴角含起一點笑,沒叫風月去收,自個兒親自接了過來。

    漆盒在外兜了道風,握在手上跟握涼玉似的,一如那日他將她摟在懷裡時耳畔流過的風,好像也是這樣,清淺的、微涼的,一點一點滲進心底,脈的心尖都凍住了。

    手緊了緊,沈南寶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嘴也像吊了個秤錘,再也牽不起了,可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多謝他了,我這幾日……勞煩他照顧,我必得親自去謝謝他。”

    謝他?

    從前隔著一道姓,她做足了疏遠的模樣,萬事都要同他算個一清二楚,而今姓這堵大牆被鑿了個精光,她卻仍然要和他劃清界限。

    真好,真真是極好。

    可能就如她所說的那樣,她待他的感情沒那麼深厚,所以臨了了事,可以輕易地抽身,只留下他一人在這情網裡愁腸千回,讓他一人去品嚐獨活的味道。

    蕭逸宸在燈下枯著眉,眼底是天光都化不開的陰鷙。沈南寶進來時,正正撞上他滿臉的不虞,頓了頓,彷彿江河倒流,所有的往事都回溯了,她又看到了他站在靜安寺的客房裡,挺著腰衝她咬牙的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