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九十二章夜下燈話

    謝元昶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在沈南宛眼裡縮成一丁點,她嗐然放下簾。

    如水的夜色從搖曳的車簾裡漫進來,沈南寶在這片晃盪的微光裡,垂眼將那藥包放進轎箱。

    鎖釦合上,輕輕一聲脆響,引出沈南宛的一聲輕嘆,“四妹妹,其實你這是何必,認他做個哥哥或好友,這樣日後也有轉圜的餘地。”

    世間都沒有太絕對的事。

    感情更是如此。

    一見鍾情常有,慢慢相處培養出感情的也不在少數。

    誰能保證下一瞬,你的心不會為這樣風光霽月的小郎君跳動呢?

    沈南寶明白她的意思,深彎了唇,“二姐姐也見著了,因他我受了大姐姐多少刁難?往後離我及笄還有一年多,我若是認他做哥哥做好友,大姐姐豈不是能變著法的整我?何況,說親向來講究門當戶對,我和謝小伯爺從來不是一路人,如今爹爹這般境況,伯爵府都能這般不顧情面,若哪一天真遭事了,又該當如何?”

    她看得那般透徹,就像是個局外人從沒遭謝元昶的赤誠撼動半分。

    沈南宛沒咂出她言辭裡的另外深意,只再次感慨自己從前小瞧了這個四妹妹,原以為年紀輕,眼孔子淺,深諳不出那些門道來,沒想比誰都來的門清,在感情上也來得比誰都要利落。

    試問問自己能這般麼?

    只怕怎麼都得溼腳罷。

    沈南寶卻沒她那麼多肚裡官司,臨了府想起給沈南伊買的抹子還揣在兜裡,便叫了風月去送。

    彼時沈南伊還拉著一幫的下人在沈蒔的書房翻箱倒櫃地找著那本《左傳》,並指著下人們赫赫揚言,“全都給我找,找不著通通都給我吃板子。”

    烏暄暄地鬧得另一頭的彭氏披衣來見,“好好的,又撒什麼癔症!你不怕你爹爹聽見又叱你嗎?”

    沈南伊嘟囔了句,“爹爹不在府上呢,他去窯子找他那些梳攏了。”

    彭氏並不嫉著沈蒔出去吃花酒,按她來看,要是沈蒔日日留宿沉香軒,那才真真叫她頭疼,遂喝了她一聲,“你爹爹好歹升了開國子,要和同儕熱絡熱絡,是沒法子的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作這些碎嘴子幹什麼?何況這裡還是你爹爹的書房,你不怕叫旁人聽見,報給你爹爹聽?”

    彭氏偃旗息鼓了一陣,好容易叫沈蒔不那般牴觸她了,願意踏足應樓閣了,而今又見沈南伊這般要惹事的禍端,眉頭擰得跟麻繩一樣,“你今個兒不是去出去見謝小伯爺麼?怎得?他給你氣受了?”

    沈南伊一氣坐下來,輝煌的燈火映出眸底的黯然,“人家謝小伯爺心底只有那個沈南寶,能給我多大氣受?總不過是瞧不上我罷了。”

    這一通洩氣的話,聽得彭氏只管嗆聲,“胡說!你是嫡女,你還能比不過那個沈南寶?”

    見她悵然坐在杌子上,一雙眼隨燈火明明滅滅,是彭氏從未見過的落寞,心提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你沒支開沈南寶去見那陳小侯爺?”

    “見了!”

    沈南伊嗐然,絞著錦帕,麻繩樣的一圈圈纏著手指,“見了又有什麼用,人家身上提著謝小伯爺的心,人家去哪兒,謝小伯爺心就在哪兒,我就算臨到謝小伯爺跟前,也不過是見個軀殼罷了,好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