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六十二章似曾相識

    他問起政事,陳方彥視線便從沈南寶肩臂上滑了過來,松泛一笑,“幸得官家信賴,委以我重任,如今我也行下叫人打造窖穴,蓄積農桑。”

    蕭逸宸點點頭,“光如此還不夠,大旱將至,百姓大多衣食不繼,更應夏秋稅糧悉行蠲免,並加賑賙濟,移民就食才是。”

    正說著,水面傳來‘嗵嗵’漿手敲船幫的聲,每個龍船頭上穿著坎肩,赤著手臂掄鼓槌的舵手都威威赫赫地叫喊著,偶爾一側目,向看臺上的人兒飛來一記眼神。

    臺上小娘子便都嬉笑著,熱烈回應。

    沈南寶彷彿不曾聽見,訥在原地,鬢角的流蘇隨風錯落的搖擺,將她眼底的眸光也耀得影影綽綽起來。

    不過還是能夠感覺得到她興致的不高。

    大抵是覺得談論這樣的事,把她冷落了才這樣,蕭逸宸草草總結了一句,“說來話去,也都得看官家的意願,但不管怎麼說,陳小侯爺這事若是做得圓滿,也算是一洗前塵,叫旁人都得另眼相待了!”

    一洗前塵,洗去陳方彥那拈花惹草,風流浪蕩的名聲。

    陳方彥顯然聽出了其中的含義,眼神暗了暗,作了一揖道好,不再糾著沈南寶要那一方錦帕了,將一雙眼遞向另一樓上:穿著硃色曲領大袖的太常寺卿走了出來,依循著禮教祭祀之後,待得酒罷鳴金,這才揚袖一揮,宣了競渡開始。

    一時間兩岸喝彩,船歌高亢,震得白雲也滌盪天遠之外,沈南寶彷彿也被這樣炸鍋一樣的盛況牽引去了心神,雙目死死盯著前方。

    但她自己知道,清楚地感受得到那藏在袖籠裡攥得緊緊的手有多麼生疼。

    疼到她一遍一遍地在腦海裡不斷回憶著方才他們二人的談話。

    ‘實倉廩,備水旱’?

    她明明記得前世這是以太子少傅朱隳為首,並戶部尚書、翰林學士、開國伯等諸多官爵在旱災來後才作的上疏,怎麼今世成了陳方彥一人的功勞?

    不好的想法湧上心頭,像是水漫金山要將她淹沒,要將她拉入讓人恐懼的無邊深淵裡。

    不由得,她打了個哆嗦,轉過身朝蕭逸宸屈了屈膝,“殿帥,我出來甚久了,怕祖母尋我尋得厲害,便先回去了。”

    這番請辭請得錯漏百出,蕭逸宸免不了皺了眉,可是當看到她玉樣的一張臉蛋,明明那麼熱的天,竟有著死寂的蒼白,心頭下意識的一緊。

    “是怎的了?不舒服?”

    這話他是湊近了來問的,彷彿貼到了耳邊,吹進了她的心底兒,溫潤著她心尖上用堅冰彌補的那條裂縫。

    不知道是心底兒那些堅冰被融化了,還是害怕在攛掇,反正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凝在眶裡蓄成了水殼,沈南寶忙垂了頭,“大抵是甚少沒來這麼人多的場合,有些不適應罷。”

    她聲音都喑啞了,顯然有事。

    是為了陳方彥?

    自陳方彥出來,向來處變不驚的她,就像靜水被拋進了石子,有了層出不窮的裂紋。

    難不成他們之前認識?

    有過一段情緣?

    想法到這裡戛然而止。

    蕭逸宸沒由來的有些煩躁,他掂了掂額上被日頭曬出的密汗,填膺的陰鬱並沒有就此消散,反而像是雪球滾團,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