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十四章鳧鶴從方

    沈南宛聽聞,還是那副溫煦的笑容,衝著殷老太太屈了膝道:“祖母見諒,我臨來前去了一趟墨韻堂,將我早先準備的硃砂手串給了父親,祈盼父親出魔罥網,解脫一切外道纏縛和憂苦,但一時沒估算好時辰,便來遲了些。”

    殷老太太點了點頭,“你心裡是存了孝道的,這些規矩溯本其源,也不過是萬事尊親罷了,所以你也不必太過拘泥。”

    “宛姐兒同容氏一般,是個盡心的人兒,我前腳回來,後腳便又是藥草又是硃砂的,雖說不是什麼金貴的物什,但重在情誼上的深厚。”

    言訖,沈蒔踱了進來,檀色的褒衣博帶,鑲滾祥雲紋的大袖,舞動起來頗有一番寬清磊落的風姿,立在老太太跟前長長一揖,又是姿挺如松,一派齊楚的風韻。

    “母親。”

    殷老太太連忙虛撫一把,“都是一家子,哪裡來的那麼些禮,怪叫人生分。”

    說著,視線掃向沈蒔有些發白的鬢邊,愁了容,“昨個兒忙著接待那羅剎娑沒怎仔細注意你,怎麼在殿前司待了半月的時光,都有了白髮?”

    沈蒔只笑,“可見母親從前不曾仔細兒子,兒子這些白髮早就有了。”

    他說著,喟然長嘆,“不過,那殿前司也並非是人待的地兒,裡面刀鋸斧鉞鋪陳排列,那些班直各執著竹條、皮鞭,如狼似虎地縱橫亂打,打得滿室哀嚎,血流飛濺,慘見得很。”

    沈南伊被這話嚇得一時愣住了,起身站定了半晌,方行禮道:“父親安好……那殿前司,真有父親說的這般嚇人?”

    沈蒔想起昨日她那番口舌,有些不好氣地哼了聲,“手心朝上朝下,都是一白一黑,可見事實都有好壞之分,人也是如此,你眼孔子淺,只瞧著他金尊玉貴、俊美無儔,並未瞧得他私底下斷頭飲血似的猙獰面目。”

    沈南伊只覺下不了臺,又不敢悖逆沈蒔,燒著耳根子囁嚅著附和。

    沈南寶卻不得不說,沈蒔這話說得極對。

    前世她嫁給陳方彥後,便從他口中聽聞過殿前司掌刑的酷虐,挑尾椎、抽脊樑骨……反正越是偏門的手段,殿前司便越是偏愛。

    以至於有一陣兒,那殿前司定點埋屍的坑,多的是那些奇形怪狀的屍體。

    沈南寶默默擎杯啜飲著想。

    那廂殷老太太卻覺得孩子大了,兒女情長難免的事,提醒一下便足矣,這樣當著庶女訓斥太過嚴厲,防不得會和嫡女生隔閡,便皺著眉打了個圓場,“反正以後警醒著,莫在那人跟前晃就是。誰曉得會惹怎樣的腥?”

    這話是了。

    總歸昨日有驚無險的過了。

    他也聽下人說了,昨個兒靜怡軒三更才熄的燈,可見伊姐兒被彭氏逮著耳朵說了好一通,今朝來長房又那般早,眼下烏青敷粉都蓋不住。

    沈蒔瞧著心裡也憐疼,翕了翕口,聲音放軟,“你是嫡女,你母親是當家的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沈府,且得時刻謹慎才是。”

    這便是隻有沈南伊獨享的體面,她一掃方才的委頓,挺直了腰桿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