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八章歪嘴和尚

    沈南寶心裡明鏡,聽她這一番氣話,只笑了笑,“且讓她去耍她的小心機,露她的小肚雞腸,我們跟著置氣作什麼?何況,當時打定主意回來時,不已經料好了要受這些差別待遇?”

    料到是料到,但真當經歷了,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她可做不到自家姐兒這般刀槍不入。

    風月嗐了一聲,也不往沈南寶跟前撒氣了,默默地捋平了紙,取了裝著清水的小盂,倒入硯池,待到墨塊在硯池裡百轉千回時,她才有些感喟,“細想想,方才奴婢那話也有些偏激,那主母大姑娘確是如此,二姑娘卻不然,先前還替姐兒求情,想來大抵是同一出身,所以便感同身受罷。”

    沈南寶正縛起袖子,提筆蘸墨,聽了這話,臉上掛起一抹譏笑,“她好,她哪裡好?是告訴我沒有外人禮數或可不用講究,有了外人還得遵循的好,還是告訴大姐姐我心直口快,但所訴皆是由衷之言的好,又或是藉著替我鳴不平攛掇我到祖母跟前告狀的好?”

    風月一怔,驚愣地看向她。

    沈南寶翣眼來望,明明半邊臉頰已經腫得滑稽可笑,但那面目迎著人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沉厲。

    “這世上有一種人,是沒有稜角的,瞧著也是慈目和善,溫良謙遜,你便覺得他們好,與他們訴說衷腸,卻不料他們那層皮子下,骨子是壞的,是漚著膿水的,轉頭便將你的衷腸幻化成戳你心窩子的刀!臨到頭,或許你都還念著他們的好。”

    沈南寶將筆尖在硯臺上舔了舔,又道:“妾以色饗主,是仰主母鼻息,等同玩物的卑微賤流,一朝恩愛,一夕冷落,都是常見的事,更何況當年沈府那麼多姬妾,如今只剩下來了這麼一個?你以為全憑的是性子軟糯,又或是替父親誕下一子的緣故?”

    沈南寶說著,信手走筆,在紙上穩穩落下‘卑弱’二字。

    那廂碧山長房,燭臺上還點著燈,夜風長驅直入,拂得燭影亂顫,滿屋子的陳設也跟著晃悠起來,殷老太太額頭的青筋也似乎跳得劇烈了。

    “她真這麼說的?”

    胡媽媽道是,畢恭畢敬的聲音裡帶了些氣性,“奴婢也沒想到,還好老太太察覺不對,叫奴婢仔細跟著姑娘們去,不然怎能聽到四姑娘道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話來……”

    “我有問四姑娘嗎?”

    殷老太太掀起眼皮,看向愣在原地的胡媽媽,嘴角壓了下來,“我是問大姑娘,她真是說的闔府都是她母親的人?”

    胡媽媽心驚膽跳,觳觫著垂了頭道:“是……如是說的。”

    殷老太太靠在圍床邊,抹額下的那雙渾濁老目眯成了一條縫,“伊姐兒自小承我膝下長大,她什麼性子我最懂的,平日雖縱性乖覺,但揆情度理,也不算太僭越,我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的福,我干預太多,也悖了人理,卻忘了縱一時口快,積久必為災害,今個兒春日宴不便是警示?若再這麼任由她下去,只怕到時無法無天,擾得闔府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