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枕猶眠 作品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越來越近了。

    此時此刻,香樟林內。但凡意識清醒的存在,皆能無比清晰地感知到這一點。

    就像一個巨人正在靠近,腳步震天撼地,令人無法忽視。白熊們已經剋制不住地開始抱頭逃竄,黑熊們則手持石矛,徒勞地守在祭壇之前,做出防備的姿態。

    木頭人僵硬地轉動著腦袋,龐大的身軀發出咔咔的聲響,像是隨時準備從土地中爬出來應戰。蘇麥守在徐徒然與楊不棄的旁邊,正一邊努力調整著呼吸,一邊在褲子上不住擦著掌心的冷汗。

    徐徒然的腦袋邊上,還散落著一坨肉泥——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灘被摔碎的爛肉,最中間是一隻正在翻白眼的眼睛。這玩意兒是不久之前從徐徒然頭髮裡滾出來的,這會兒也正抖得厲害。

    蘇麥剛發現這東西時反應很大,要不是木頭人攔著,早就一鞋底子拍上去了。然而現在,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現在的氛圍太過壓抑,以至於這樣一坨怪玩意兒,看著都讓人接受良好了。

    ……不行了。

    沒法再拖下去了。

    當整片香樟林都開始莫名顫動時,蘇麥越發強烈地感知到了這點。那個東西,那個他們連直視都不能做到的龐然大物,已經逼到了林子的外面。就連林中本就昏暗的光線,都因它的存在,而又變得晦暗幾分。

    “……還給我吧。我的能力標籤。”蘇麥深吸口氣,對身後的巨大木頭人道,“雖然、雖然從目前看來,我的這點能力,或許派不上什麼用場。”

    但至少在敵人正式現身前,他得把槍拿在手裡。

    他身後的木頭人垂眸看他一眼,沒有直接回應,只控制著一個大黑熊鑽進它胸口的隧道中——它將蘇麥的能力標籤挖了出來,遞還給他。想想又藉著大黑熊的身軀道:“你可以,躲到我這兒來。”

    “躲到你的身體裡面嗎?那還是算了吧。”蘇麥強笑了一下,將能力標籤帶回身上,“我好歹也是個能力者,不能不戰而降……”

    話未說完,地面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所有的光線都在瞬間暗下。蘇麥警覺地抬頭,聽見不遠處的香樟樹發出吱吱嘎嘎的怪響。

    這並不是什麼很可怕的景象。至少對他來說不是。然而這一刻,他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像是預見到某種不可名狀的未來。

    肌肉開始不自覺地痙攣,骨頭亦開始咔咔作響。他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了擋仍在熟睡的兩人,略一思索,又飛快地掏出了徐徒然之前留下的手機,轉身想要塞回她的手裡——他擅作主張,不久前又利用這個手機,錄下了一段自己的遺言。如果可以,至少這東西,他希望能留下來……

    然而就在蘇麥剛剛轉過身的瞬間,變故陡生。

    他聽見了砰一聲響。

    然後就見徐徒然炸了。

    ……真正意義上的炸了。伴隨著劇烈的聲響,身體剎那粉碎成塵埃。

    這一切來得是如此突然,以至於蘇麥整個人都傻了。他甚至還花了兩秒,去思考這有沒有可能是自己精神壓力太大,而導致的幻覺。

    然而很快,更讓他懷疑人生的一幕出現了。

    徐徒然的身體所化為的塵埃,下一秒便再度凝聚、膨脹,顏色也逐漸變得更為深邃——直至最後,變成了一個足有兩人高的黑色旋渦。

    旋渦中攪拌著破碎的聲音。像是咆哮又像是大笑。緊接著,在蘇麥呆滯的眼神中,那團旋渦倏地拔地而起,直直衝向了上空,身影轉瞬消失於香樟樹交織出的龐大樹冠之後。

    同一時間,蘇麥聽見上方傳出了沙沙的聲響。周遭卻多出了一圈流動的彩光。他藉著那彩光往上看去,只見自己的頭頂,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層黑色的遮蓋物。

    那東西像是一張張開的黑布,密不透風地遮擋在他們的上方。蘇麥本以為那是死物,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那其實是一層霧,一層濃厚的、同樣具有強烈流動感的黑霧。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蘇麥鼓起勇氣閉起眼睛,在意識中調出了自己的全局地圖。

    果然,在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上,多了一層“罩子”。一層黑色的罩子。

    ……她在保護我們。

    蘇麥一下明白了過來。他們頭頂的這層黑霧,即是徐徒然留下的保護。

    至於那層“保護罩”的外面是什麼,蘇麥明智地沒有去看。因為黑霧的存在,那種令人戰慄的壓迫感被暫時隔絕在外,他才不會那麼想不開,再自己作死窺探。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那他們現在該做什麼?

    他們還能做些什麼?

    蘇麥以探詢的目光掃過四周。藉著彩光的照明,他看見身後的楊不棄仍就沉睡不醒,旁邊的大樹仍在努力舒張著葉子。一朵粉色的小花正吭哧吭哧地順著樹杈子往上爬,像是想要爬到最高點上去。

    再後方,巨大的木頭人似是冷靜了下來,卻還是在慢慢地從土地中將身體爬起。而原本聚集在露天祭壇的黑熊白熊,則開始成群結隊地朝著蟲子博物館走去。

    已經停止運轉的鞭撻裝置一個接一個地從木頭人身上脫落了下來,蘇麥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皺起了眉:“誒,你這是要幹嘛?”

    “……獻祭。”

    這一回,木頭人終於沒再通過大黑熊與他說話。在彩光的繚繞中,蘇麥注意到它那張素來帶著悲苦表情的木刻面容,終於微微舒展開來。

    “‘祂’已經歸位與甦醒。接下去,我將把我的一切都獻祭……”

    獻祭?

    蘇麥因為這個聽著就不太正派的詞而一下擰緊了眉。回憶起與那些可憎物偽神打交道的日日夜夜,他心中陡然冒出了一絲不好的感覺,張口剛要再說些什麼,又聽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