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子小貳 作品

第23章 第 23 章

    “哥哥?”林少將輕聲反問:“路上認識的哥哥?”

    顏布布驚恐地盯著他, 點了點頭。

    封琛突然在一旁開口:“我前段時間生病了,在街邊遇到了他,他給我找了些吃的, 還有藥,我病好後, 乾脆就把他帶上了。”

    “是嗎?”林少將依舊鉗著顏布布下巴,看也沒看封琛一眼。

    顏布布僵硬地仰著頭:“是,是的。”

    “那你給我詳細說說。”

    “我給哥哥找的藥, 還,還是踩著死人去的, 又找了麵包,有人, 有人想搶,我沒讓, 那人,那人剛才我看見了,他也住在這兒,還, 還對我做鬼臉。”

    顏布布雖然說得結結巴巴, 但是大概意思表達清楚了。林少將沉默片刻後, 鬆開他的下巴, 慢慢直起身, 眼神依舊冰冷, 一隻手卻伸進了衣兜。

    封琛看見他這個動作, 瞳孔驟縮, 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右手也不動聲色地探向腰後。

    但下一秒, 林少將卻從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遞到了顏布布面前:“拿著。”

    顏布布機械地接過棒棒糖,也沒有道謝,就那麼木木地站著。

    林少將又轉向了封琛:“按說晚上十一點必須回房,但你們剛進地下城,今晚可以給你們破個例,先去洗澡,把身上洗乾淨,別把地面的病菌帶下來。”

    封琛的手已經放回原位,點了點頭。林少將這才轉身,帶著一眾士兵往遠處走去。

    “咳咳……那咱們繼續吧,去你們的房間。”吳優從頭到尾沒吭聲,一直貼著牆邊,直到現在才出聲:“這位是林少將,現在是地下安置點軍銜最高的長官,管理著整個安置點。”

    顏布布還愣愣地舉著棒棒糖,封琛接過來剝掉那層彩紙,重新塞回他手心:“走吧。”

    滴——

    又是一聲長長的鈴聲,方才那些雜亂的關門聲和腳步聲都盡數消失,所有人已經回到了各自房中。

    三人走到筆直走廊開始彎曲的地方,吳優停下腳,掏出一把房卡,打開了旁邊寫著c68的房門。

    “這就是你們兩人的房間。”吳優沒有進門,只伸手按亮了電燈。

    封琛正要往裡走,吳優攔住他:“當心點,床在門口。”

    顏布布也鑽前來,和封琛一起打量著這間房。

    房間內極其狹小,空間逼仄,讓顏布布想起家裡樓梯下的雜物間。陳設也很簡單,僅僅只有一架單人床和一張矮櫃。而且這間房是三角形,尖頭部分掛著張塑料簾,半露出後面的馬桶,而那單人床只能橫擺在空間稍大的門口。

    “這間房就你們住了,雖然不大,但你們就倆半大孩子,也住不了大屋子。何況咱們又不是耗子,地下城終歸住不了多久,等到夏天過去氣溫沒有那麼熱,西聯軍也把地面收拾出來了,咱們還要上去的。”

    吳優指著門口的床:“雖然門被它擋住了,可你們倆要爬過去也很簡單。這房子不能讓年紀大的人來住,只有你倆合適。”

    “好的。”

    封琛並不介意屋子小,也不介意門被擋住,現在只要有個容身之處就很好了。

    吳優拍了拍他的肩:“懂事!”

    看看周圍沒人,他又低聲道:“我是看你倆孩子不容易,才把這房給了你們。像你們這種情況都會去住八人間,和別人擠在一起,每人每月房租還要十個信用點。那種單獨的大房間,因為月租太貴了,要每月五十個信用點,只有拖家帶口的人才會去住。你們這間房雖然小,每個月卻只需要二十信用點,和住八人間的花費其實是一樣的。”

    “謝謝叔。”封琛道。

    顏布布也跟著脆生生道謝:“謝謝叔。”

    “這個月是免費住,以後每月要繳納房租。”吳優把房卡交給封琛,“你倆連個行李也沒有,那邊庫房裡有些生活用品,都是地震時刨出來的,西聯軍用不著,就扔在了那裡,你和我一起去選點必備的。”

    兩人便跟著他,先去庫房拿東西。

    所謂的庫房也就是個大房間,裡面堆放著雜七雜八的物品,應該是西聯軍從那些垮塌的超市裡搬進來的。

    封琛拿了一個塑料盆,一個開水壺,兩個不鏽鋼飯盒,兩把牙刷、漱口杯和香皂牙膏。臨出門時,吳優又丟了瓶沐浴露,洗衣粉,還有條嶄新的浴巾在他盆裡。

    雖然這些東西在平常都不值錢,但地震摧毀了整座城市,恢復工業不知道還要多久,哪怕是一塊普通通通的香皂,以後也只會越來越珍貴。

    封琛清楚吳優的確在照顧他倆,便再次道了謝。

    “沒事。”吳優在顏布布的腦袋上揉了幾下,突然笑了聲:“我兒子和他一樣,頭髮也是天然卷。好看。”

    走出庫房,吳優繼續叮囑:“往前走就是澡堂,剛才林少將吩咐了,你們要先洗個澡才行,有帶著乾淨衣服嗎?”

    “有。”

    “髒衣服就順手洗了,晾在澡堂旁,那裡有通風口,衣服很快就能幹。洗完澡就回房,不要到處逛,免得被巡邏的人抓住。對了,水房就在澡堂隔壁,記得打水。”

    “知道了,謝謝叔。”

    兩人回到c68,封琛從床上翻了過去,剛想去拎顏布布,發現他已經從床底鑽了進來。

    這房間雖然小,但很乾淨,顯然以前還沒住過人。封琛摸了下灰白色的牆壁,發現這使用的是種特殊材料,既能防水抗震,也能有效隔斷冷熱空氣。看來以前東西聯軍合力修建地下城時,也著實花費了不少功夫。

    三角形的夾角處有個小櫃子,封琛取下揹包,將裡面的一些物品放進去,顏布布這時候蹭過來,在他身旁蹲下,舉著樣東西遞到他嘴邊:“少爺,給你吃。”

    封琛低頭看了眼,是那根棒棒糖。

    “你沒吃嗎?”

    顏布布說:“沒吃,我一直拿在手上的。”

    封琛繼續收拾東西:“你吃吧,我不喜歡吃糖。”

    顏布布這才將糖放進嘴,吮了幾下後,驚喜地笑了聲:“哈,草莓味的。”

    封琛視線瞥過他,突然頓住了。

    “你牙齒呢?什麼時候又少了一顆?”

    顏布布原本門牙處只有一個豁口,現在兩顆門牙都不翼而飛,豁口擴大成了一個洞。

    他伸手去摸,被封琛將手腕抓住:“別亂摸,手這麼髒。”

    “什麼時候掉的?”封琛問。

    顏布布用舌頭頂了頂,回憶道:“剛才還在上面的時候,有人抓著我,我咬了他一口,好像就磕掉了。”

    “那牙呢?”封琛問。

    顏布布一臉茫然和他對視著,片刻後啊了一聲:“你提著我跑的時候,我覺得嘴裡有東西,就吞下去了。”

    封琛沒有再問牙齒的事,起身在房內搜尋可以藏下密碼盒的地方。

    密碼盒總不能時刻背在身上,放在櫃子裡也不安全,可這狹小的房子一覽無餘,除了這個櫃子,便是那架金屬床。

    最後他還是想了個辦法,從工具盒裡找出貼帶,將密碼盒貼在了床底最裡的地方。只要別人不像顏布布一樣進屋子要鑽床腳,就不會發現貼在那兒的密碼盒。

    收好貼帶卷,封琛端上裝著兩人換洗衣服的塑料盆,說:“走吧,去洗澡了。”

    他走到床邊,正要翻過去,卻發現顏布布還蹲在地上沒動,叼著那根棒棒糖,一臉的失魂落魄。

    “走啊。”

    顏布布惶惶然看向他:“少爺,我會不會……”

    “不會,只是吞了顆牙而已。”封琛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可是……”

    “我吞過,現在還站在這兒。”封琛面不改色地撒謊。

    顏布布終於露出釋然的神情,呼出一口氣:“走走走,洗澡去。”

    他走到床邊,正要往下面鑽,被坐在床上的封琛伸手擋住了。

    封琛眼眸沉沉地看著他:“煩人精,你應該叫我什麼?”

    顏布布剛要開口,又想到了什麼,把那聲少爺嚥了下去,目光左右飄忽:“那,那要叫什麼呀?”

    “你說呢?”

    顏布布小聲問:“是,是哥哥嗎?”

    封琛看著他那雙轉來轉去的大眼睛,收回手道:“記住了,以後就叫我哥哥,不要再叫我少爺,哪怕私下叫叫也不行,免得改不了口。”

    “哥哥,哥哥……”顏布布喃喃地念了兩聲,抬頭對著封琛露出個笑,笑得眉眼彎彎的:“好的,哥哥。”

    封琛又問:“剛才林少將問你的時候,為什麼突然改口叫我哥哥?”

    “啊……我只是覺得,我們在他們面前名字都不敢說真的,那肯定其他也都不能說真的。”顏布布有些忐忑地問:“那我剛才叫錯了嗎?”

    “沒有。”封琛肯定道。

    顏布布鬆了口氣,說:“嗯,我就知道。”

    “走吧。”封琛翻過了床,顏布布跟著鑽過床底,看見那個吊在床底的密碼盒,嘻嘻笑了聲:“嘿,大蜂巢裡的小蜂巢。”

    關燈關門,兩人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四周一片安靜,沒有風也沒有大自然的雜音,只偶爾聽到某間房傳出一兩聲嬰兒啼哭。

    探照燈光束從穹頂落下,不時掃過蜂巢外的地面,映出那些冷冰冰的鋼鐵支架。

    蜂巢是個大的橢圓體,澡堂在被擋住視線的弧形一端。順著逐漸內彎的走廊往前,已經能看見走廊頂上寫著澡堂兩個字,封琛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就在前方的鐵質圍欄上,竟然站立著一隻通體漆黑的鳥,看體型像是兀鷲。它和黑夜融為了一體,若不是一晃而過的探照燈,根本看不見。

    可地下城怎麼可能出現活的鳥,難道是一個雕塑?

    封琛正這樣想著,那兀鷲卻調轉頭,目光落在他和顏布布身上。

    居然是活的!

    明明它只是一隻鳥,視線卻冰涼刺骨,封琛被它這樣直直盯著,心裡升起股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人正透過它的眼睛,打量著自己和顏布布。

    顏布布見他停下沒動,也跟著看向前方,又轉回頭:“哥哥,你在看什麼?”

    他話音剛落,封琛便感覺到兀鷲的視線變了,更加冰冷,還增添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它能聽懂顏布布的話。

    “沒什麼,鞋帶鬆了。”封琛平靜地說。

    “哥哥,要我給你係嗎?”

    “我自己來。”

    封琛將盆子擱在地上,蹲下身繫鞋帶,那隻兀鷲撲閃著翅膀,飛到他身旁落下。

    他餘光能瞥見兀鷲兩隻嶙峋的爪子,明明這麼近的距離,顏布布卻依舊視若無睹,將兩隻漱口杯拎在手裡,嘴裡絮絮叨叨:“我幫哥哥拿漱口杯,我幫哥哥拿牙刷,我幫哥哥拿牙膏……”

    自剛才封琛讓他改口後,他就每句話必帶個哥哥。

    封琛繫好鞋帶,若無其事地端起盆子,牽起顏布布的手:“走了,洗澡去,洗完就回房睡覺。”

    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向左拐進澡堂,這過程裡沒有再看兀鷲一眼。進了澡堂,外面傳來撲簌簌的翅膀聲,那隻兀鷲應該已經飛走了。

    男澡堂很大,燈光卻不怎麼亮,一排小小的隔間,每間前方掛著張塑料簾。

    封琛讓顏布布進了一間,替他打開了熱水噴頭,自己便去了隔壁。那個裝著沐浴露的盆子就放在兩間相連處,這樣兩人都能伸手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