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67章 開挖牆腳




    老苗總是大半夜不睡覺竄進來看書,有次看到一半,沒好氣地回頭:“打住!小娃娃,你看老頭子我的眼珠子都快變成紅色的了!尊老愛幼懂不懂?”



    “那我還是幼呢,我也想隨便看。”



    傅長寧毫不臉紅道。



    “語氣酸得快冒汁兒了。”老苗敲她腦袋。



    “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做酸呢。”



    “……”老苗真誠建議,“你好好修煉,以後也造個藏書閣出來,將來你後代沒準也能隨便進來看書。”



    “不。”傅長寧想了想,“如果我建一座,那所有權當然應該是我的,哪有旁人置喙的份。”



    “我想讓所有人都進來看書,不過分吧。”“那你得先收集天下藏書。”老苗悠悠道,“不過,童言童語,倒也可愛。”



    若是能有機會,哪個修士不想遍覽古今功法典籍呢?



    少年人,總是有很多天真的想法。



    -



    到後來,傅長寧已經理直氣壯把藏書閣當作第二個家了,飯擱這吃,修煉也擱這修煉。



    老苗問她不覺得不適應嗎,傅長寧搖頭。



    “‘不啊,我從前在我們村子裡,也是天天住藏書館,天地為席,書義為家,這有什麼。”



    老苗哈哈大笑:“你不應該來修道,你應該跑去修儒!”



    傅長寧回:“我覺得你也挺適合修儒的。”



    交談時也能看出,他談吐極好,天文地理,無所不知,說什麼都能摻上一腳。有時候傅長寧想不通的理論,還是他幫忙解答的呢。



    “說到這個,其實我真挺想問的,為什麼不修儒呢?”



    傅長寧自己是一開始接觸的就是道,以書入道,一部《歸元訣》徹徹底底給她定了下來,再無更改機會。



    當然她也不打算改。



    可老苗明明可以試著換另一條路走。



    儒修可不看靈根。



    老苗看了她一眼,覺得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遂道:“我們家從先祖那一輩起,就一直是道修。先祖離世前,最遺憾的莫過於自己靈根太過粗劣,修煉上不得其法,只能以煉器聞名,坐化前再三叮囑後輩,毋改其志,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傅長寧相當實誠地問。



    “所以你現在光耀了嗎?”



    老苗一噎,瞪了她一眼,道:“此乃先祖遺志,你這種娃娃懂什麼!”



    終究忍不住道:“我們苗家好像天生就沒什麼修煉的天賦,往上數幾十代,到我父親,最好的也不過是三靈根。我這一代,我大概是最沒出息的那個。”



    另兩個,好歹築基了。



    傅長寧必須給他糾正一下。



    “是修道,不是修煉。”



    老苗忍不住了,道:“你是兩大書院派來的臥底嗎?怎麼老致力於幫別人挖自家牆腳?”



    “只是不忍見明珠暗投。”



    這話說出來好像更像挖牆腳的了。



    傅長寧默了默。



    “我覺得五靈根沒什麼不好,我有個朋友也是五靈根,他就很厲害,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老苗,”她抬頭,認真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老苗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道。



    “我已經二百一十歲了。”



    而練氣期壽命最長也不過三百歲。



    這還是身體康健、靈力充沛、毫無暗傷的情況下。



    更多人,到了兩百歲,還沒能築基,往後都是等死的份。



    他還能做什麼呢?



    他話中未盡之意,懂的人都懂。



    傅長寧起身,主動結束了這趟閒聊。



    “比你兩百六十歲時回想起來,又一次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已經無力改變了強。”



    -



    等了大半個月,那本雜談仍不見有人還回來。



    天河珠裡,驚夢已經憂鬱得連架都不想吵了。



    問尺沒人說話,又開始叨叨傅長寧了。



    “練氣七層確實是一個坎,你現在才凝聚了十三滴靈液,照這個速度下來,起碼要明年年底才能突破。不過細細一想似乎也還好,到時候你虛歲也就十五。”有了師長的指點,傅長寧這兩個月的修煉速度已經比從前快多了,只是會更側重打基礎一些。



    聽見這話,沒忍住看了它一眼。



    “我記得,你之前還跟我說,修煉不能急於求成,慢一點沒關係,穩紮穩打更重要來著。”



    怎麼現在聽著,倒像是不太滿意似的。



    “這……我自然是記得的。”問尺乾咳一聲,索性承認,“是我心急了。”



    主要是之前傅長寧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機遇,突破速度永遠比它想象中快,它的胃口被養大了,如今真的開始穩紮穩打,反倒有點不習慣了。



    事到如今,它不得不承認,驚夢有些話說的是對的。



    因著出身和過往經歷的緣故,它確實對宗門抱有了過度的幻想,並且把這種幻想加諸在了彼時年歲還小的傅長寧身上。



    事實上,宗門確實不差,但也沒它想象中那麼好。



    傅長寧並不認同它話裡有些話。



    “宗門確實不是完全的自由,但對目前的我來說,是利大於弊的。我很期待之後的基礎教學。”



    自己人,傅長寧也不瞎客套。



    “說句實在的,問尺你之所以現在開始不滿,本質是因為已經得到了。沒進來之前總是想著進宗門,真進來了,又開始懷念從前的自在,又想要魚又想要熊掌,哪有這麼好的事?”



    這話就很教人心塞了。



    更心塞的是,問尺發現,她說的是對的。



    它似乎好像彷彿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我上回才揭你短,這回就輪到你來揭我短了。”問尺幽幽嘆氣。



    “這不挺好?當局者迷,互相改正。”



    傅長寧出去前,揉了揉花苞蔫噠噠的粉紫色水母大花的腦袋。



    “放心,我一定給你找到。”



    一語成讖。



    當然,這個讖字用得不好,總的來說,這並不算一件壞事。



    事情要從老苗跟宗門請辭說起。



    傅長寧聽見這個消息時,著實怔了一下。



    “你真下定決心了?”



    “下定決心了。”老苗點頭,把自己收拾得精氣神十足,頭髮都認認真真梳理過了,油光水滑的。



    “你說得對,不試試怎麼行?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再耽誤下去,我以後就真的只能在黃土棺材裡後悔了。”



    傅長寧感受著身旁主事長老目光裡的溫度,頭皮微微發麻:“……好的。”



    老苗被逗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