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8章 貴人借宿




    眼下正值五月,雖不是什麼大熱的天氣,但無論是她還是傅長寧卻都已陸續換上輕薄的衣裳,這少年卻是一身厚厚的狐毛大氅,連脖子和下巴都圍得嚴嚴實實,手裡還抱著一個精巧的鵲銜枝鏤金手爐。



    她實在好奇,又見廳裡氣氛不如之前壓抑凝重,便嘀嘀咕咕和傅長寧說起話來。



    兩人是同窗,又都是私塾裡極少的女學生,自有幾分同旁人沒有的交情,只是也不算太親近就是了——李小玉今年十四歲,三歲的差距,加上傅長寧長年累月泡在藏書館,兩人連身邊的玩伴都不是一批的。



    傅長寧想了想,沒直接說出口。



    而是沾了點茶水,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寫了個字。



    病?



    李小玉扭脖子湊過來看了眼字,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哦,他們是來看病的,我差點給忘了。那要看病的就是他?”



    她本是無意一句,傅長寧動作卻突然一頓。



    這邊廂,李小玉聽了傅長寧的話,再去看這少年,便瞧出了幾分不同的意味。



    這人自進正堂起便很少開口,她先前只以為他是小輩,不便開口,可眼下再看——



    眼瞧著就要過夏,這人卻還是一身厚氅裹身,華貴是華貴,卻跟恨不得把自個兒給裹起來似的。面容也不是純粹的膚白,而是一種蒼白,孱弱的外表累得俊秀容色都減了三分,怎麼看都有幾分病歪歪的模樣。



    怕不是根本沒力氣說話了吧?



    她把這話跟傅長寧一說,傅長寧正在走神,有些心不在焉地給她寫了兩個字。



    ——居左。



    李小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居左……”



    她默唸了幾遍,再去看上首三人,突然就反應過來。



    那少年竟是坐在左方上首!



    她爺爺是東道主,坐主位無可厚非。可大周國以左為尊,王道長居然棄左而就右,反而把尊位讓給了他口中的子侄晚輩!



    李小玉一時神色不定,再去細看堂上幾人,不知是否是她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輕易便發現,幾人交談間,偶爾話鋒轉到那少年時,她爺爺或是含笑贊同或是不語,唯獨半點不見長輩看晚輩的眼神。



    果然,爺爺也是心知肚明的。



    她再看向比她小了三歲,正在安靜喝茶的傅長寧,突然就有了一種全然不同的感受。



    傅長寧感受到她的目光,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還在回想方才李小玉說的話。



    這行人來李家村,用的是找她爺爺看病的名義,可得知了爺爺去世似乎也沒見多著急,方才更是一句沒提起這事。要不是她提醒,小玉都差點忘了這回事,足可見這道長話題歪得多厲害。



    總覺得……有幾分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思緒遊離間,無意中與那徐姓少年對視。



    對方微微一怔,隨即笑著同她點頭,動作到一半,突然咳嗽起來。



    他雖壓制得很好,但傅長寧還是注意到他心脈在劇烈起伏,手細微地顫抖著,差點連茶杯都沒握住,還是他身後那大漢及時扶住的他。



    可上首上的王道長說說笑笑,沒未曾瞥過去一眼。



    傅長寧若有所思。



    她在村長家待了一個時辰,茶水和糕點都吃飽了,方才被放回家。



    沒多久,就聽說了王道長和徐姓少年一行人在村中住下的消息,說是舟車勞頓,加上徐姓少年身體不好,想在此歇上半個月再啟程。



    傅長寧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吃晚飯。



    停頓了許久,還是對問尺開口,拜託它今晚去村長家守著,看有無動靜。若觀想成功了,她再叫他回來——練氣二層神識範圍有限,村長家和李家不在一頭,真出了事,她很難顧到。



    問尺嘲笑她有被害妄想症:“關心則亂。這李家村都是普通凡人,他們能圖謀什麼?”



    傅長寧想起傍晚那一見,聲音略有些緩慢:“就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魚。”



    王道長一行人多,村裡也沒有哪戶人家能住得下,最後只得分開借宿。王道長和徐姓少年住在村長家,一行護衛夜間輪流值守,剩下的人則各自找有空屋的人家住宿。



    因為給的借宿費多,村裡樂意的人家不少。



    李三勝夫妻也在說這件事。



    吳氏邊吃飯,邊唸叨個不停:“一個人那可就是十兩銀子!十兩啊,咱們家擠擠也不是住不下。”



    李家總共三間臥房,其中兩間都是四年前傅長寧來後新建的,用的是哪裡的錢不言自明。



    大家夥兒的眼睛都看著,不管出於情義還是道理,其中一間都無可爭議地給了傅長寧。



    另一間安了個大炕,從前是李家幾個孩子睡的,只用被褥枕頭隔開。後來李文晴大了,哪怕是親弟弟再睡在一起也不合適,就在中間砌了座土牆,作為李文晴和李文漢姐弟二人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