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笛曉 作品

第129章 第 129 章

    七月上旬,吳寬就收到了來自莊昶他們的回信。

    莊昶,隱居在定山二十多年,人稱定山先生。

    定山是個地名,位於江陰一帶。

    但凡能以地名為號的,大多算得上是當地頗為有名的人物。比如丘濬後世也被稱為“丘瓊山”,他同樣算得上是瓊山頗具代表性的名人了。

    這位莊定山當年也曾入翰林為官,不過在憲宗皇帝在位期間屢遭貶謫,很快便棄官而去。

    當年憲宗皇帝不顧內憂外患,大張燈火歡慶元宵,還讓群臣寫詩粉飾太平,莊昶拒不寫詩,還聯合三位同僚上書臭罵了憲宗皇帝一通。

    結果當然是捱了廷杖,一貶再貶。

    於是莊昶就藉著丁憂回定山不出仕了。

    沒錯,他就是那個讓丘濬拍著桌子放狠話說“我當國,必殺之”的傢伙。

    莊昶也是當世理學名家,常年為當地節婦寫詩作傳的那種。

    明朝對於節婦的看重與孝子相當,還有條例規定要是有三十歲前守制到五十歲後不改節的,可以旌表門閭並免除家中差役。

    這可是免役啊,哪怕你想改嫁,家裡人肯定也不許你改嫁。

    有個節婦在家裡坐鎮,不僅家裡人面上光彩,還有實質的好處!官府攤派下來的徭役可是最讓尋常百姓苦不堪言的東西,有機會可以免除,為什麼不把握機會?

    既然都嫁來了,那就老老實實守寡到五十歲好了!

    犧牲一人,造福全家!

    到時候得以免受徭役之苦的兒孫們都會特別感謝你!

    莊昶就格外讚賞節婦。

    比如他們那邊有個節婦不肯改小年齡獲得旌表,莊昶就特意寫詩歌詠,對這種沒獎賞也一心守節的貞潔行為大加讚許。

    作為寫詩動不動就來個“乾坤”“日月”“天地”“千古”的高尚理學家,莊昶自是不會寫“金蓮窄窄”之類的輕浮言語。

    不過他讀了吳寬給他寄去的檄文,覺得吳寬這學生鋒芒太盛。

    女子纏足不過是後宅小事,哪裡值得上升到寫“檄文”的程度?小小年紀的不好好讀書,竟關心起婦人之足來,簡直不像樣!

    莊昶便寫了回信規勸吳寬好好教導這個學生,莫要讓他誤入歧途。

    這也是比較常見的態度之一。

    不過好歹不是直接抨擊反對。

    隨著一篇篇詩文的傳播,這場由《討“金蓮癖”檄》而起的“討伐”逐漸擴散到各地。

    雖還不至於讓所有人聽後便立刻給家中女眷解了足紈,至少那些個還有點進取心的讀書人是不敢再在明面上吹噓“三寸金蓮”了。

    京師的媒婆們最先發現自己過去無往不利的“三寸金蓮”推銷手法開始受挫。

    給書香門第推,人家聽到“三寸金蓮”臉色就變了,當場把媒婆趕了出去。

    至於給富賈豪商推……

    對不起,商賈的消息是最靈通的。他們比讀書人更先聽說有同行不信邪玩小腳玩到斷子絕孫的事。

    那玩意都給折了啊!

    這種奇事誰聽說過?

    這誰聽了不頭皮一麻、興致全無!

    要是自己也斷子絕孫了,家財萬貫又有什麼意思?

    又不是人人都愛玩腳丫子的,但凡聽到這種誇口說什麼“三寸金蓮”的一概拒了!

    命根子要緊,命根子最要緊!

    事態發展至此,便不是文哥兒一個小孩兒能左右的了。

    文哥兒甚至都沒去打聽後續發展。

    盡人事,聽天命!

    倒是謝豆後知後覺地聽聞文哥兒寫檄文傳遍全城,跑到文哥兒家淚眼朦朧地拉著文哥兒的手,一副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文哥兒被淚光瑩瑩的謝豆豆弄得一哆嗦,當場把自己的手抽走了,回給謝豆豆一臉的敬謝不敏。

    小小年紀的,怎地這麼肉麻!

    謝豆試圖和文哥兒“執手相看淚眼”不成,只得認真對文哥兒說道:“下次你要做這樣的大事,記得叫上我一起!”

    文哥兒道:“然後你轉腳就把事情暴/露出去,我倆一起在美好的夕陽下捱打?”

    以他王四歲(足足兩三年)的豐富搞事經驗來看,每次只要喊上謝豆豆,事情多半是幹不成的!

    幹不成還要白捱打!

    傻子才會和豆豆講!

    謝豆:“……………”

    可惡,這麼感人的時刻,文哥兒就不能說點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