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 作品

44. 印書 可託生死之友,一輩子有個一個兩……

 說起來筆墨紙硯似乎不多,但允諾長期供給,累計起來也不是小數。在座這些雖然都是貴公子,卻未必能代表家裡做這個主開這個口。更不用說還有印教材課本這瑣碎事,有印書坊印送,自然比外邊買要方便許多。如今許蓴情願長期供給,又必有能幹管事專人打理,自然是省下許多麻煩事。

 便是謝翡也說不出個不好字,一時眾人都笑著讚許,又飲酒一番,然後作詩的作詩,擅畫的畫畫,好歹將今日給應酬過去了。

 待到出了山莊回了車上,許菰喝了不少酒,帶著些醉意看著許蓴,許蓴今日穿著不似從前華麗,只簡單穿著絳紫袍,一絲紋路繡花都無,身上也只在腰間掛了一枚白玉佩壓袍,但通身的氣派並不遜色於今日那些皇孫公子,士林學士,今日看他侃侃而談,絲毫也沒有氣怯之感。

 他忽然恍然發現自己這個印象中一向紈絝風流的二弟,不知何時已彷彿成長成為自己不認識的模樣,太學,真的能這麼改變人嗎?

 若是生父許安峰仍在,他作為大房唯一的長子,亦有如此機會蔭入國子監,結交達官貴人,是否……也如二弟一般,在王公貴人中應對自如,落落大方,絲毫不卑怯?

 而且,人人都知道靖國公府世子有錢,今日許蓴不捐銀,說出去會不會又被人譏笑?他離開了那被架在火上烤的境地,回憶起來,又有些忐忑不安了。

 許蓴感覺到大哥看著他,抬眼問道:“大哥怎麼了?”

 許菰道:“沒捐銀的話,他們時候會不會宣揚出去,說靖國公府小氣?”

 許蓴滿不在意:“小氣就小氣,最好下次都別請咱們,不好麼?橫豎大哥你也快離京了,怕什麼——現在看著三鼎甲好威風,結果一個月不到狀元立刻就被貶謫了,誰知道等你回來,他們又去哪裡了。三年又出新的三鼎甲了……咱們讀史,也沒多少個青史留名的文官是三鼎甲麼。”

 許菰面上終究有些不安。

 許蓴又寬慰許菰道:“人若是不想給你面子,雞蛋也能挑出骨頭來。我不捐銀子或者捐少了,說我為富不仁小氣,我捐,少不得又編排我揮金如土,好名顯擺。你忘了上次我請客的事了?這情面給不給,都是看人下菜呢。他們不給我面子,指望我給他們面子呢。面上過得去就是了。”

 “大哥不也說過我交朋友的都是衝著我的錢來的麼,若是我一毛不拔了,今後不正好衝著錢來的人就少了?也省得你被我帶累嘲笑。”

 許菰沉默了一會兒,當日覺得滿城沸沸揚揚,天大一般的事,如今幾個月過去,李梅崖去賑災回來,許蓴入了太學,謝翡等王公貴族一樣帶著許蓴玩,靖國公府毫髮無損,還有誰說許蓴奢侈請客這事?

 這麼想來,他心態也微微放平靜了些,面色也放鬆許多。

 許蓴看到他如此,心中先納罕,從前見許菰自許才高,如今看來遇到這樣場合竟也膽怯,想是殿試失利,又上來就被張文貞刺了一下,傲不起來了。

 這麼說來,許蓴忽然有些領悟若是之前沒遇到九哥,我大概也是如此,先被張文貞上來就譏諷幾句,氣勢弱了。之後少不得為了爭那一口氣,勢必要捐銀壓過那張文貞。事後可能又要忐忑不安,反覆斟酌自己席上說的那一句話不對,捐的銀子夠不夠,全力為了謝翡的義學出錢出力。

 最後名聲都是謝翡拿了……自己說不得還是繼續還是那破名聲,越砸錢出去,最後吸引來的,都是這些為了錢來算計自己的人。

 九哥說得沒錯,之前李梅崖那事出後,謝翡還屈尊與自己結交,待自己十分親厚。若是從前,自己只怕是要感激涕零受寵若驚。又自覺紈絝,讀書不成,在他們面前哪裡還能站得直

?大概也只能不停給他們送銀子來證明自己有用。

 九哥……才是待我真正好之人。他讚我聰明,誇我雛鳳清聲,教我如何應對辱我之人,仔細教我做人讀書的道理。九哥才是正派之人啊。今日堂上諸生,人人都還是看不起我。

 想要被人看得起,還須得自己立起來,有實實在在的本事。

 許蓴心裡微暖,人雖還在車上,心思早已飄到遠方。也不知道九哥如今在做什麼,應該還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