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露 作品

第 190 章 不賒賬

她正給林姝手洗昨晚上換下來的內褲,還給林姝說呢,“我分得清楚呢,沒把你的褲頭兒和襪子一起洗,也沒和別人的一起洗,我單個兒洗的,還用肥皂搓的。”




林姝本想回來就把自己和孩子的衣服洗洗的,沒想到老太太給拿過來開洗了,還是洗內衣。




她趕緊搶回來,“姥兒,我自己洗就行。”




她瞅瞅,好像還有二嫂的褂子,另外那襪子內衣是方家姊妹和秀秀的?




方姥娘:“你歇著去吧,我閒不住,我可會洗衣服了,給你搓得乾乾淨淨的。”




林姝強行給老太太駕到屋裡去。




方姥娘還犟呢,力氣也不小,林姝差點沒弄動她。




還是陸大嫂聽見動靜,出來問咋回事。




林姝:“大嫂,姥兒給咱們洗衣服呢,你趕緊給她搬屋裡去。”




開玩笑呢,讓個快九十的老太太來給他們洗衣服?




不說她於心不忍,婆婆能允許別人使喚她老孃?




方姥娘還不樂意呢,“我在家裡還天天干活兒呢,我不老,還沒坐吃等死浪費糧食!”




陸大嫂給她摁在炕上,讓她把凍得通紅的老樹皮手放被底下捂一捂。




林姝把外面衣服分一分,自己和崽兒的拿出來。




陸紹棠不在家都是她自己洗,當然要燒熱水兌著洗,她可不用涼水,多傷手呢。




其他人的就讓他們各人自己洗。




陸二嫂出去轉一圈,嗑著瓜子從外面進來,看到林姝在那裡倒熱水洗衣服沒做聲,她以為林姝要洗就想讓林姝把自己的那兩件也洗掉。




“二嫂,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林姝出聲叫她。




二嫂撇嘴,“姥娘不是在洗嗎?”




林姝:“你好意思讓老太太洗?”




陸二嫂嘟囔,“又不是我讓的,是她非要洗。”




能給別人洗,幹嘛不能給她洗?




林姝把自己衣服洗完晾上,瞅瞅差不多要做午飯。




方姥娘又坐不住了,要下來幫她做飯,“你去歇著,我做飯。”




林姝哪裡肯用她?




方姥娘坐在飯桌前開始抹淚兒了,“我還沒老得動不了,不是累贅,我且能幹著呢,我在家裡一直都幹活兒的,咋到這裡不讓我幹呢?”




林姝只好讓她幫忙燒火。




老太太一雙小腳步履蹣跚的,林姝是真不敢讓她幹啥。




方姥娘卻做得很高興,她從小形成的習慣,做一天活兒吃一天飯,但凡自己還能動彈就得幹活兒,除非病得起不來或者死了才徹底不用幹活兒。




她雖然早就開始養老,三個兒子家輪流住,可她一直沒抄著手等吃的,都是去誰家就幫誰家洗衣做飯餵豬餵雞,也就八十多視力不行,做飯洗碗不那麼幹淨,幾個兒媳婦就不用她了。




她跟林姝絮絮叨叨的,“這人吶就不能閒著,閒著不幹活兒幹吃飯那就好死了呀,咋滴我也不




能招人嫌棄。”()




兒媳婦是她伺候的月子,孫媳婦還是她伺候的,要不是方荻花不用,那外孫媳婦兒她也樂意給伺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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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婆婆和她有什麼過不去的,林姝瞅著方姥娘是真的嫌棄不起來。




她和解老太是截然不同的人。




解老太老早就啥也不幹,等著人伺候她,方姥娘比解老太還那幾歲呢,到現在還給家裡人洗衣服。




哎。




林姝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婆婆很顯然對親孃有心結,但是又拒絕溝通解開心結,雖然不對老太太發脾氣,又不想面對就躲著。




躲著其實也是冷暴力。




但那是人家母女的事兒,外人真的無權置喙。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特的,不管看起來怎麼類似,都沒有辦法從別人的人生經驗中獲得治癒自己的良藥。




每個人都只能自己面對。




可以肯定這母女倆都有心理創傷,都有心理疾病,也都需要心理疏導。




只是……林姝自認不擅長這個,畢竟哪怕21世紀醫學很發達的時代,心理治療也……




而且只有當事人願意做心理疏導、傾訴,才有可能治癒。




方荻花現在是完全拒絕,主動讓她傾訴只會給她增加心理壓力,讓她逆反。




所以,順其自然吧。




於是林姝就把方姥娘當小孩子帶著,不管幹啥都給她安排點事兒幹。




她教方高粱做辣白菜、泡菜,就讓方姥娘打下手,方高粱配料汁,方姥娘幫忙塗抹。




她手上有裂紋,辣椒料汁順著皸裂滲進去,殺得手疼她卻一點都不在意,乾得很起勁。




方荻花看見也不管她,你想住就住,你願意幹啥就幹啥,但是想和我套近乎沒門兒。




初十這天方荻花就讓制香廠開工了。




她手受傷了,陸大哥和陸二哥不許她過去幹活兒。




林姝就和她商量,“娘,以後你別去做活兒了,時不時過去監督兩眼就行,另外找倆婦女過來幹吧。”




方姥娘:“對呀,花兒,你這手得養著,哎,都怪我不好。”




方荻花問林姝:“那找誰合適?”




林姝想了想,“看看邱大娘、許大伯還有李嬸兒家,誰家兒媳婦勤快能幹不亂說話的都可以。”




方荻花:“那就讓邱婆子大兒媳單葡萄和二柱媳婦兒荊順妮兒過來吧。”




方姥娘聽見了,小聲道:“花兒,那邱婆子不是你家以前的婆子嗎?還有那個許家,不也是夥計?還讓人家來幹活兒呀?犯不犯錯誤呀?哎呀,你可得小心,別讓人家偷摸給你告了,有些壞種兒可壞呢,你找人幫忙乾點啥就說你剝削、僱工。”




她年紀大了不瞭解現在的政策和形勢,只以為和以前似的,生怕閨女犯錯誤被人害,就急得絮絮叨叨起來。




方荻花受不了了,打斷她,“別叨咕了,你什麼都不知道。”




方姥娘立刻跟做錯事情的小




()學生一樣,搓著手,“花兒,娘錯了,娘不知道,那你給娘講講唄。”




方荻花轉身去找人說事兒。




方姥娘眼巴巴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哎。”




她嘆了口氣,腰背往下沉了沉,看著有點駝背。




林姝就給她解釋現在如何如何。




方姥娘:“好閨女,你真好。”




第二天一早,方姥娘就起身了,她要幫林姝做早飯。




林姝起來和她一起做飯,要給家裡人燉雞蛋羹。




現在家裡雞蛋多,她都直接燉一盆,燉好一人分兩勺。




加上適量清水後把蛋液攪拌均勻,再用小眼漏勺過一遍蛋液,免得有蜂窩、結塊之類的,這樣出來以後雞蛋羹細膩爽滑。




方姥娘看著就笑,“我可學會一招,以前都不知道還要過過篩呢。”




上鍋蒸的時候林姝還給盆蓋上一個小蓋墊。




方姥娘:“這個我知道,不讓落氣餾水,和蒸包子似的,落了氣餾水就塌了。”




吃過早飯,方荻花他們就去開工了。




方姥娘眼巴巴瞅一上午,快午飯的時候對林姝道:“閨女,我給你們擀麵條吃吧,花兒最喜歡吃我擀的麵條了。”




她又開始絮叨,“早年家裡窮,別說細麵條,就是黑麵疙瘩都吃不飽,後來你姥爺跟著陸家老爺子在外面賺到錢,回家置辦了地,家裡這才開始有糧食吃。就那樣,都不敢敞開肚皮隨便吃呢,攢著一個月裡吃兩回細面,我就給他們擀麵條吃。哎,就這樣的日子也沒過多久,地就沒啦。說不心疼是假的啊,那是你姥爺流血流汗拼的地呀,咱們都沒種兩年就沒了呀……”




她說著說著又開始抹淚兒,眼淚兒滾進面盆裡趕緊拿袖子擦擦。




她只記得小閨女愛吃手擀麵,可那時候家裡窮,即便後來不餓肚子,細面也是好東西,逮著能吃一頓誰不敞開肚皮猛吃?




她長大以後個子高、力氣大,飯量自然也大,吃的和哥哥們差不多。




那時候她滿心想的是:照這個飯量,不能一個月吃兩回,吃一回都不少啦。這死丫頭,咋那麼能吃呢?跟她哥哥吃一樣多。




後來閨女出嫁了,再後來閨女也年紀大了,自己變成一個眼花掉牙的老太太,她就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有毛病啊,明明打罵孩子以後自己也難受心疼,為啥還打罵她呀?




人這一輩子圖啥呀,不就圖能吃飽飯,孩子們能平平安安長大、成家生兒育女嘛?




只要孩子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那她當時為啥還要因為這那的生氣呀?




哎,她自己想不通當初為啥那麼暴躁,就懊悔內疚自責。




時間過去那麼久,現在她想起當初讓她抓狂的老婆婆都是滿心同情,沒有怨恨,老婆婆當初應該是老年痴呆了。




連對老婆婆都沒有怨恨,更何況自己的小閨女?




小女孩子再淘氣又能犯多大的錯?




她已經記不起當初閨女惹自己生氣的事




兒,只記得自己朝著閨女吼叫、打罵,她的腦子裡只有小閨女驚恐的雙眼和滾滾的眼淚。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很多東西都模糊不清了,甚至親爹孃的臉都記不得了,小閨女當初害怕恐慌的模樣卻清楚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良心難安,感覺如果不能抱著小閨女哄哄,不能給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兒,自己就沒有辦法瞑目,到死良心都不能安寧。




無數次夢裡她把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兒抱進懷裡,給女兒擦掉眼淚,自己卻不斷流著淚跟女兒道歉說“娘對不起你呀,娘錯了,娘再也不打你罵你啦”。




有時候女兒會原諒她,吃她做的手擀麵、雞蛋羹,然後趴在她懷裡舒舒服服地睡覺。




有時候女兒冷漠地看著她,說永遠都不會原諒你這樣的壞娘,她就流著眼淚兒醒過來。




林姝看老太太陷入回憶中,眼淚兒吧嗒吧嗒流個不停,就拿手帕幫她擦擦,然後自己接著和麵擀麵。




方姥娘發現自己把紹棠媳婦兒當知心人兒了,對著人家絮絮叨叨的,生怕林姝煩她,趕緊擦乾眼淚兒自己去了院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