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四月的花與轉身的人
顧文之沉默了下來。
“打一架,打破那些雲霧,去夜雨裡看一看,他們在做什麼,這是最簡單的做法。”
陳青山靜靜地看著顧文之。
“不然你以為我便那麼不想活了,一定要在流雲劍宗之中殺人?雖然我也承認,山河觀沒有好名聲,但是天下汙水,不應該只在我們身上,一觀之地,亂不了整個人間。從某種角度而言,你應該感謝我,感謝河宗去嘗試挑明許多東西,讓你山宗能夠帶著一些清名。”
“我陳青山蹚泥水都不怕,你站在岸邊,又有什麼好怕的?”
“你最好安靜一些,去給你的師父煨藥,聲音太大了,吵到了關外那個師兄,你未必便能夠從一些圍殺之中活著走出來。”
顧文之沉默的看著這個曾經的山宗大師兄。
陳青山一身是傷,也許張梨子那樣的人看不出來,但是他顧文之不可能看不出來。
那些傷勢,來自一些劍修,也來自一些道人。
有些深刻,有些淺淡。
但是毫無疑問,這個師兄在人間所經歷的東西,自然不像他回來時候那般平淡。
一直過了許久,顧文之才緩緩說道:“你有分寸嗎?”
陳青山轉回頭去,平靜的說道:“河宗的人向來有分寸,能夠殺一個人,絕對不會多殺。”
那個一路帶著殺意跟隨著陳青山而來的東海劍修大概便是最好的例子。
當初那個在南衣城追殺某個少年的河宗之人也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他們只會在那裡殺流雲劍宗的人。”
“無非撕破臉皮,看看誰的衣袍之下,藏得才是人間的黑夜而已。”
道人行事,大概總歸是有著分寸的。
顧文之在溪畔站了許久,而後深深的看著那個黑袍道人緩緩說道:“師兄最好是這樣。”
陳青山淡淡的說道:“不然呢?世人對於山河觀如何未必知根知底,你也是觀裡的人,難道也不清楚。”
顧文之沒有再說什麼,又看了一眼那個有些被嚇到了的山月城小姑娘,默然轉身離去。
張梨子自然是被嚇到了。
好好的坐在溪邊,突然便來了一個道人,兩句話還沒有說完,便打了起來。
好在陳青山雖然傷勢很重,但是境界也極高。
那一指山河才會在轉瞬之間便破開而去,匆匆結束。
陳青山回頭看了一眼張梨子,想了很久,大概也確實找不到什麼對於兄友弟恭開脫的理由,所以很是誠懇的說道:“你習慣就好。”
張梨子輕聲說道:“好。”
二人之間的對話,這個山月城小姑娘自然聽得明白一些。
所以陳青山是什麼讓河宗的人去了流雲劍宗的?
張梨子想起了自己蒸魚的那一日。
......
許春花揭開了蒸屜,把那條蒸好的魚端了出來,又被燙的不停的捏著自己的耳朵,這才感覺指尖的溫度下去了許多。
雖然已經在這裡做個幫廚的廚娘許久了,但是這個小鎮姑娘依舊經常忘記不能直接用手去拿。
雖然人們在家裡,經常會這樣做。
但是這是在酒樓之中。
在自家摸著滾燙的瓷碟,失手灑了也便灑了。
但是在這種地方,有時候便會帶來很多麻煩,比如客人等了很久了,小二很是尷尬跑過去說,不好意思客官,您的魚剛剛打翻了,正在給您重新蒸。
遇上脾氣不好的,大概就是一頓臭罵了。
許春花一面搓著手,一面拿起夾子將碟子夾到了上菜的盤子裡,這才四處張望著,好在後廚很忙,大家大概也沒有注意到,不然怎麼也要罵一頓。
許春花很是慶幸的想著,而後端著盤子走了出去,在後廚門口把盤子交給了那裡的小二,又走了回來,繼續忙活著,許春花雖然也會做菜,但是手藝大概也足以做一個酒樓的廚子,所以自然都是在忙著處理菜餚的原材料,或者做著一些雜活。
這一日又是忙到了很晚,小鎮姑娘才終於解下了圍裙,帶著一身疲憊離開了酒樓。
人間長街依舊無比熱鬧明亮,在夜色裡散發著無窮的光芒。
就像陳鶴離開的那一天晚上一樣。
許春花雖然已經不再主動去想那樣一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便走了的年輕人,但是有時候看見那種類似的風光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的想起那個人來。
是那個開著破破爛爛的小車車的年輕人,第一次帶她看了槐都的模樣。
雨中雲川也好,繁盛如燦爛山花也好。
那些光景的初見之中,自然都存在著那樣一個年輕人的影子。
於是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很多東西來。
許春花停在了長街之上,腳下便是沉穩的大地,大地之下還有人間,大地之上依舊有著人間。
一切都是流光溢彩的,燈火耀眼的。
這個從小鎮來的女子便安靜的站在了那裡,任由四月的風吹著。
沒有穿碎花小裙,也沒有撐著一把小白傘。就像一個尋常的過路人一樣,站在那裡長久的看著槐都的夜景。
其實許春花已經許久沒有看過了。
陳鶴留下了一些錢,是賣鐵板豆腐存下的。
足以讓許春花在這座都城裡生活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