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竹生寒蟬,春風在水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
“巫鬼道之事,晚輩並不清楚。”
二人說著,又沉默了下來——先前看見的那兩個人,大概是在那處街坊裡沒有找到什麼,又走了出來,從二人身前晃悠了過去,並且很是古怪地看了一眼二人。
叔禾的目光追隨二人而去,過了許久才收了回來。
“他們是什麼人?”
周在水看著有些怪異的叔禾問道。
後者輕聲說道:“一個山河觀的人,一個流雲劍宗的人。”
南楚老靈巫,終究眼光要毒辣一些。
兩個北方大道之修,便這樣安安靜靜地在街頭晃悠了過去。
二人也沒有談論二人是來這裡做什麼的,看樣子,大概便是與他們無關的事。
倘若有關,也不會便這樣平靜地晃悠而去。
二人站在風雪簷下,又安靜了一陣之後,叔禾才平靜地說道:“其實我快要死了。”
周在水皺了皺眉頭,看著簷下的老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沒有幾日了,有個南衣城的故人在明年留了一柄劍。”
“故人為什麼要殺前輩?”周在水雖然不知道叔禾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但還是頗有興趣的問道。
叔禾輕聲笑了笑,說道:“因為那是南衣城的故人,所以比你想象的故人要故一點。”
周在水大概明白了是什麼故人了,南衣城的故人,自然比故人要多一點。
“人活到快死了,總想看看一些別的東西。比如畢生夙願,比如古楚榮光。”叔禾抬起頭,看著那些陰沉的飛雪的天空。
周在水於是明白了巫鬼道的態度。
就像此時他是站在風雪裡,而叔禾站在簷下一般。
他們要站在一些當今人間的簷下,也要站在一些古老的簷下。
叔禾與忱奴曲嶺這些個南楚靈巫,自然是神女虔誠的追隨之人,不然也不會被明蜉蝣那樣輕易地便哄騙出來,最後死在了人間北方。
周在水靜靜地看著簷下縮著手的老人,而後緩緩說道:“那前輩,還是去夢裡看吧。”
叔禾安靜地縮著手,淡淡地說道:“夢裡看也好,人間看也好,總歸要見一見一些東西。”
“所以前輩打算怎麼見?”
“我打算去懸薜院門口見。”
周在水沉默了下來。
“巫鬼道之人入城了?”
有另一個聲音從長街另一頭傳了過來,是一個穿著柳色長袍的男人。
劉春風。
假都懸薜院青牛院大先生以及懸薜院副院長。
人間當然不止是槐安有天資過人之人。
黃粱也有。
劉春風大概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十歲便已經道海四疊浪的道修,便是槐安,也不可多得。
更何況這是在黃粱,冥河之力更為興盛的地方。
叔禾看著那個走過來的年輕男子,平靜地說道:“沒有。”
劉春風輕聲嘆息著說道:“那恐怕叔禾前輩並不能坐在懸薜院門口去見。”
“更何況,快要過年了,還是不要說些這樣令人不開心的事情,前輩覺得呢?”
這個年輕的懸薜院副院長停在了這處街頭,靜靜地看著叔禾。
“那你們呢?懸薜院又在做什麼?”
叔禾淡淡地反問道。
劉春風笑了笑,說道:“這是不一樣的,我們是在為生民立命。更何況,叔禾前輩口口聲聲說著,要見一見古楚榮光,但是前輩不妨想一想,當初巫鬼神教,便是在楚王手裡分崩離析——而現在一切如其所願,當今人間,何嘗不是古楚榮光?”
叔禾安靜地站在簷下,看著風雪,看著行人,看著將要入夜的人間,開始燃起的燈火。
“前輩老了,要死了,看待很多東西開始悲觀起來了,我們能夠理解。但人間總是代代向前的,前輩不如放下一切,安安穩穩地烤著火,喝點溫酒,多看人間幾眼繁華,難道不是更好?”
叔禾靜靜地看了許久,也聽了許久,而後平靜地說道:“終究你是道門之人。”
所以便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思。
巫鬼道自然需要神鬼垂憐,才能重現當年的強橫。
這是一個由禮神而來的教派,自然無法割離許多的東西。
所以哪怕劉春風說得再如何動人,對於叔禾而言,也許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理由。
劉春風嘆息一聲,說道:“那就各走一邊吧。”
自然各走一邊。
周在水隨著劉春風向著懸薜院的方向而去。
而叔禾相反。
......
雲竹生與寒蟬從另一處街頭又繞了回來,看著那邊不歡而散的三人。
“那人有點意思。”
寒蟬看著劉春風的背影說道,而後順手拉住了一個路人。
“那個看起來像個讀書人一樣的是誰?”
路人看了二人一眼,而後向著一旁沒有說話的看起來病懨懨的雲竹生客客氣氣地說道:“那是懸薜院院長,劉春風,一個很厲害的修行者,這位公子如果想結識一下的話,記得要客氣一些。”
寒蟬放跑了路人,沉默了少許,說道:“明明是我問的他,為什麼他要和你說話?”
雲竹生看了一眼一旁的寒蟬,一個帶著劍的穿著單薄的束著袖子裹著腿的劍修,大概看起來卻是很像是某個公子的護衛。
“大概以為我們是主僕吧。”
雲竹生一語道破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