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這場風雪二尺九
陳懷風沉默地捧著那一抔風雨。
在這個不盡寒意的人間故事裡。
風雨漸漸變成了風雪。
陳懷風靜靜地看著那抔風雪,而後重新放回了懷裡。
當那些劍光無比浩蕩的出現在天穹之中的時候,陳懷風便取出了那半簾風雨。
然而猶豫著,始終沒有讓風雨席捲同歸碑。
在這短暫的猶豫之中,陳懷風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你相信那個少年嗎?
陳懷風不知道。
一旁的卿相只是一面喝著酒,一面靜靜地看著天空。
也許是這個與叢刃相交千年的老人的沉靜,讓陳懷風的內心安定了下來。
他沒有激發同歸碑。
於是萬千劍光落下,南衣城毫髮無損。
陳懷風收起了那屏風雪,抬頭看向那片天穹。
劍光已經漸漸散去,風雪還沒有。
“原來傘下的故事是這樣的。”
陳懷風輕聲說著。
第一次知道這些東西的,自然不止張小魚。
但卿相很顯然知道得更多,只是輕聲說道:“當那柄傘被握在他手裡的時候,活在傘下的,便不止他一個人了。”
陳懷風輕聲說道:“那個從東海來的鐵匠,到底是什麼人?”
卿相平靜地說道:“一個忘記了一切的人。”
陳懷風沉默了少許,說道:“如何描述?”
“只是鐵匠而已。”
忘記了一切,自然無需描述。
也無需提及。
陳懷風沒有再問什麼。
卿相低頭看了一眼腰間那塊似乎曾有過異動的懸薜玉,什麼也沒有再說,沿著被風雪漸漸覆蓋的墓山山道,向著下方而去。
......
幽黃山脈之上。
有人穿著黑袍,無比嚴實地藏著自己,靜靜地看著那場瞬息之間席捲人間的風雪。
人間天光曾經短暫地暗淡過。
但那不是夜色,只是那些劍光過於耀眼而已。
黑袍人靜靜地站在那些高山風雪之中。
“如果我要講一個故事,肯定不會這樣講。”黑袍人緩緩說道。
“那你會怎麼講?”
有人在他身後而來,同樣是黑袍,只是懷中抱著一柄劍。
抱劍的習俗最早是從磨劍崖而來的。
抱劍而看,有種觀望的態度。
後來這個習慣傳到了人間劍宗。
於是便傳向了人間。
黑袍人輕聲說道:“高的太高,矮的太矮,於是故事的發展,往往便會出現巨大的落差,於是風雨便容易在一念之間被攪動。”
“你那是理想國。”黑袍劍修輕聲笑著說道。
“你在國中嗎?”黑袍人平靜的問道。
黑袍劍修笑著說道:“是的,我也在其中。”
劍光正在緩緩從人間散去,也許並沒有散去,只是化作了風雪,灑落這片大地。
二人靜靜地看著大澤邊的故事。
高山風雪吹著那些黑袍。
有些字眼在衣角翻動著。
十九。
什麼是十九?
無人知曉。
黑袍劍修平靜地看了很久,而後轉頭看著一旁的黑袍人。
“這場風雪你曾經算到過嗎?”
黑袍人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這場風雪是二尺九。”
這是一句很古怪的話語。
世人一般很難理解是什麼意思。
只是倘若公子無悲沒有死去,並且同樣在這處高山風雪中,便會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黑袍人在那條巷子裡,曾經與他說過——我離命運二尺九。
所以這場風雪,便是那依舊不可測算的未知之中。
黑袍劍修沉默了少許,轉回頭去看著人間問道:“這樣會導致什麼變數嗎?”
黑袍人聽見這句話卻是笑了起來。
“謝朝雨的那句話人間都知道。”
黑袍劍修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如何知道這不是命運的本意?
人間沒有變數。
只有一切向前應有的軌跡而已。
黑袍劍修想了少許,笑著轉頭看向黑袍人說道:“雖然是這樣,但我總感覺你是在安慰我那些因為沒有殺死卿相的沮喪。”
黑袍人笑著說道:“也許確實是這樣的。”
本意與無意。
有時候區別並不大。
人間已經沉寂了下來。
北方有許多目光注視了過來。
黑袍人沒有在意,只是平靜地將那身黑袍攏緊了一些。
北方是廣義的北方。
站在南衣城周邊,北方便意味著整個槐安絕大多數地方。
也許還包括了西面,那處長久沉寂在人間風雪之國鹿鳴。
黑袍人想著鹿鳴這個名字,卻是莫名的有些感慨。
“畢竟幾人終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有時候我也會懷疑自己,我們這樣,是不是真的存在意義。”
黑袍劍修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那個醒來的人沒有看我們哪怕一眼,也許真的沒有意義。”
黑袍人緩緩說道:“也許只是因為他覺得我們是對的,哪怕他也在我們所設想的故事之中。”
“不到故事的最後,誰知道呢?”黑袍劍修抱著劍看著人間,換了一個話題,“你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黑袍人看向南衣城中,平靜地說道:“昨晚那些劍意從南衣城牌館升起的時候。”
黑袍劍修同樣看向那裡,笑著說道:“難道他張小魚真的是個天才?”
“他一直都是天才。”黑袍人平靜地說道:“只是他的劍意,出來得太早了,所以只是這樣是不夠的。”
黑袍劍修沉默了少許,緩緩說道:“你這樣會讓我懷疑,我那個隔了很多代的,喜歡養生的師弟,也是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