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195.泰拉(五十一,天使降臨,一個愚蠢的諾斯特拉莫人)



            飛行,是人類的終極願望之一。

而且它已經被實現了很多年,無論是各類飛行載具,還是單兵所使用的飛行揹包,以及那些只供少數人使用的昂貴玩具無論技術成熟與否,天空實際上都已經被人類征服。

因此,他們將目標放在了更遙遠、更廣闊的地方。

天空之上的天空,群星之海。

不過,儘管目標已經變得如此遠大,人類仍然沒有自主飛行的能力,他們沒有可以實現這一目的的生理結構。

那麼,我算什麼?

聖吉列斯捫心自問,最後卻也只換來一個苦笑。他其實有答案,只是不想說破。

他繼續飛翔。

昔日,他可以在此過程中低頭觀察戰場局勢。現在則不行,濃霧包裹了一切,簡直像是在刻意地遮蔽他的視野。只是濃霧便已經足夠糟糕,那麼,如果再加上一團極端寒冷的可怕黑暗呢?

聖吉列斯直視黑暗,並將它們撞碎。

細碎的冰霜掛在他的內襯軟甲上,卡在縫隙裡,每次振翼便嘎吱作響。它們因為自然現象而凝結,卻又帶來了一種完全超自然的冷酷,天使甚至有種被凍傷的錯覺

但是,如果你問,是的,他的盔甲已經徹底損毀。

和卡班哈惡戰一場後,他的盔甲便已經接近報廢,萊昂·艾爾莊森為此召集了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技術軍士與機械神甫。他們試著維修了天使的甲冑,最後的結果則是理所應當般的不盡人意。

這是可以預見到的,雄獅能找到的人是當下最好的,卻不代表他們真的是最好的。

說來殘酷,但他們不過只是還活著而已。再加上卡班哈的蠻力作祟與物資短缺,到了最後,當聖吉列斯再度踏上戰場,他的動力甲也只是勉強地保持了基本的運作能力與防護能力。

它已經足夠幸運,原體級別的動力甲並不像阿斯塔特們使用的那樣方便維修與更換,它還能保持這種狀態去保護聖吉列斯簡直是一種奇蹟.它的幸運一直持續到荷魯斯的那一錘。

破世者將天使的盔甲徹底擊潰。

而這只是開始,不久前,他再次起飛時帶來的氣流擾動則是另一種等級的雪上加霜,甲冑的碎片正是在這飛行的過程中一點點地離開了他的身體,只剩下那層實際上毫無防禦能力的內襯軟甲。

它曾經潔白,如今則掛滿血跡,而它的主人正在努力地說服自己保持飛行。

不,不能降落,不能和他們並肩作戰,你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必須如此。

聖吉列斯深呼吸,再次撞碎另一片黑暗。

盧佩卡爾王庭的構造對他而言不算秘密,他甚至很熟悉這個地方,但它此刻已經變得很陌生了。

就拿天花板來舉例子吧,天使本該一直和彩繪玻璃與黃金穹頂作伴。這些精巧宏偉的設計源於多名設計師的共同心血勞作,而現在,它們已經完完全全地被無數具倒吊著的屍體掩埋。

死者們被倒吊在流膿的岩石或尖叫的黑曜石上,哪怕作為原體,聖吉列斯也不能理解這種現象到底是因何而產生。

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那掛起死者們的繩索其實正是他們自己的腸子。

由血肉鑄就的繩索在這些黑暗中牢牢地捆住了他們,在這種可怕的束縛中,就連那一陣一陣因風而起的搖晃都顯得僵硬。

可是,他們的數量到底有多少?

盧佩卡爾的王庭從前就是一個廣闊的殿堂,現在更是大得令人恐懼,它可能被動地擴展了數百萬倍不止。聖吉列斯可以說服自己接受它的廣闊,卻不能真的去接受那些無處不在的死者。

這些個遍體鱗傷的,流乾了血的人他們的皮膚繃得緊緊的,枯槁到令人懷疑,雙眼漆黑,瞪著天使,彷彿他們仍然活著。

聖吉列斯不自覺地握緊畢功之矛。

和盔甲相似,它同樣不復從前光彩。卡班哈摧毀了它的一部分握柄,使它從一把長矛變成了用於投擲的短矛。若染赤之刃還在,這種尷尬的局面或許可以得到結局,但這是不可能的。

那把好劍已經從另一種層面上被摧毀了。

在難以言說的複雜心情中,天使忽然聽見了一聲雷鳴。或者說,咆哮,吶喊,激勵——怎樣都好,總之,那聲音確確實實地刺透了黑暗與濃霧,抵達了他的耳邊。

“為了統一!為了神聖泰拉!”

聖吉列斯立即垂頭凝望,他本以為自己還會再看見另一片不散的迷霧,他錯了。

有一些閃耀的金色電流在霧中嚴酷地跳動了起來,它們毫無保留,一經出現便將天使眼前的迷霧徹底蕩空,讓他非常順利地看見了下方的情景。

來不及思考這件事背後可能蘊含的意義,聖吉列斯即刻調整平衡,直衝而下。

古往今來,無數同樣擁有羽翼的鳥類飛行時都自有一番優美體態,天使從前也像它們一樣美,甚至超出許多,唯獨此刻不是。

他飛得歪歪斜斜,翅膀的羽毛之間滿是冰渣,肌骨之間像是卡住了一般難以活動。飛翔這件事對昔日的他來說完全就是如臂指使,可現在呢?

哪怕將時間撥回到他第一次嘗試著想要飛起來的節點,那個時候,他也從未這樣笨拙和狼狽.

不過這不要緊,很快,他就不必飛了。

聖吉列斯落進一片猩紅之中。

短矛被舉起,被越過肩頭,然後在狂怒之下化作一道耀眼金光,瞬間便將數名懷言者腰斬。陶鋼的碎片飛濺,聖吉列斯繃緊肌肉,反身揮矛,以超乎想象的技藝單憑握柄將一些碎片抽打而出。

它們像是子彈一樣射進叛徒之中,製造出了更多、更大的血腥謀殺。在如此盛大的開場儀式下,懷言者們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存在,並立即做出了應對。

混亂的戰局居然開始變得亂中有序,人群忽地開始移動,一大片一大片猩紅的影子影影綽綽地前後繞行,天使警惕地橫矛觀察,看見一大群手持突擊盾走上前方的懷言者。

他們開始步步逼近,將他一點點地包圍,那厚重的盾牌上再也看不見任何經文,只有作為戰利品懸掛的顱骨或殘軀,有些人甚至還沒有死去,從口型上來看,他們要麼正在發出慘叫,要麼就是正在咒罵。

聖吉列斯忍不住探出了獠牙,他改變姿勢,挑釁般地舉起了畢功之矛,實則已經開始準備振翼起飛,從天而降突破他們的包圍圈。

可懷言者卻像是早有準備,他們沒有貿然上前,反倒在原地架起了盾牌,將爆彈槍擱置於射擊孔上,開始有序且沉默地朝著天使進軍。

聖吉列斯放低手臂與重心,嚴肅地環視一圈,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戰術意圖。

叛徒表現得很謹慎,而這種謹慎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哪怕他們面對的這個基因原體正孤身一人深陷敵陣之中,且並未穿戴甲冑,他們也寧願選擇最穩妥的方式來作戰。

他們正在一點點地壓縮聖吉列斯的活動空間,到了最後,從盾牌的縫隙中將會探出無數把武器,將他刺穿,痛飲原體之血。

這個結局是可以被預見到的,然而,這不過只是一個陷阱。

天使知道,只要他起飛,那些已經被架好的爆彈槍就會立刻開火,將他從空中擊墜。或許他們的神經反應速度無法跟上一名基因原體的動作,可是,火力壓制卻並不需要瞄準.

此刻,他心裡已經明白,這些人恐怕正是懷言者的精銳,無論是他們的戰法,還是那明顯訓練有素的反應速度都能說明此事。

所以,你們終於來了?在派出瞭如此之多的所謂‘新兵’和野蠻的邪教徒輔助軍後,製造瞭如此多的罪孽以後,你們終於肯現身了?

聖吉列斯沉默地再次舉起短矛,他已經洞悉了敵人的意圖,因此,他沒有選擇飛翔。

他開始進行急促且短暫的呼吸,肩膀已經自然而然地垂下,一秒過去,兩秒過去,當盾陣已經快要走到他面前之時,畢功之矛卻突然化作一道閃電,離開了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