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65.第八軍團(一,五合一大章)


  康拉德·科茲從來沒有想過時間竟然會流逝的如此之快。

  十四天,就這樣過去了嗎?

  這段難得的學習時間對他而言是一個充實無比的過程,他僅有一次走神,而在那之後,便再也沒有過了。

  福格瑞姆曾經還為此試探過是不是卡里爾說過什麼,他告訴科茲,倒也不必真的太認真。但康拉德·科茲卻只是微笑著否定了。

  實際上,卡里爾從來沒有問過他的課程與學習進度到底進行得如何。

  他也不需要問。

  而現在.

  “我們要離開了,兄弟。”

  站在帝皇幻夢號的甲板上,徹莫斯人以一種鄭重的語氣開口了。

  “銀河廣闊,而我們尚有幾名兄弟仍然和你一樣流落在群星之間每個人都在尋找他們,父親和我們都不會放任他們流落在外。因此,就像說好的那樣,我們要離開了。”

  康拉德·科茲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這樣的一個重要的時刻他卻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除去原體們以外,再沒有任何人在這處甲板上停留。科茲不知道這是誰的命令,但他能猜出來。

  只是,為何你這個時候仍然不選擇出現?

  他抿起嘴,點了點頭。福格瑞姆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沒有再穿曾經鍾愛的紫色薄紗,而是打扮的很乾練,手中有一本厚重的筆記。

  “下次見面時,我再告訴你我給它的名字,如何?”福格瑞姆眨著眼問道。

  “好。”

  費魯斯·馬努斯走上前來,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些天以來,科茲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微笑時的模樣,但是,坦白來講,這是他頭一次看見費魯斯笑得如此自然。

  “我們終有一日會再見的,兄弟。這個時間不會很長的。”

  接下來是羅格·多恩——‘磐石’平靜地走上前來,朝他點了點頭。

  他面無表情,卻十分誠懇且嚴肅地說:“保重,康拉德。”

  “這就是伱想說的嗎?”福格瑞姆難以置信地在旁邊喊道。“我們之前可是討論了好幾天——!”

  “——他什麼都沒說。”羅格·多恩平靜地說。“別在意,康拉德。總之”

  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用右手拍了拍這個仍然比他矮小的兄弟的肩膀。

  “屆時再會,兄弟,務必保重。”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讓位了。洛珈·奧瑞利安面色複雜地走上前來,看見他,科茲的表情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兄弟。”洛珈低沉地說。“但是請你相信,我對你絕無任何壞心。”

  凝視著那對雙眼,科茲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洛珈沒有說謊——或許洛珈·奧瑞利安的確對卡里爾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那並不意味著他要否定洛珈的一切。

  如果他這麼做了,卡里爾會是第一個為此感到不快的人。

  “我相信你,洛珈。”他低聲說道。“但我也請你不要再那樣說卡里爾了”

  沒有回答,金色皮膚的巨人只是沉重地嘆了口氣。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典籍,朝他的兄弟露出了一個哀愁卻仍然顯得熱情洋溢的微笑。

  “再會了,兄弟,他們已經說過很多聲保重了,因此,我就不多說了。但我會為你祈禱的,每天都會。”

  洛珈·奧瑞利安抿起嘴。

  “願你平安,願諾斯特拉莫平安。”

  “謝謝。”

  告別的時刻轉瞬即逝,基因原體們紛紛離去了,甲板上再度空無一人。康拉德·科茲卻仍然站在這裡,彷彿正在等待些什麼。

  五分鐘後,從甲板的另一端,走來了一個高大的巨人。他穿過那些寬大的舷窗,表情平淡,卻彷彿好像天生就屬於這裡一般。

  “康拉德。”他問候。“如何?”

  “.還有十分鐘。”康拉德·科茲低聲回答。“他們會從這裡和帝皇幻夢號進行對接.那艘船,叫做夜幕號。”

  “夜幕.倒是和諾斯特拉莫很相襯。”

  巨人笑了,他遠比康拉德·科茲高大,但兩人的面容卻是一樣的蒼白,就連雙眸都同樣黑的深不見底。

  “那麼,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卡里爾溫和地問。“我記得,我們在昨夜就討論過這個話題了。”

  “.福根說,我需要一場演講,但不需要打腹稿。”

  “嗯,演講。”卡里爾點點頭。“的確,如此重要的場合是需要進行一次演講。即興.似乎也不錯。”

  “然後.我打算記住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康拉德·科茲認真地說。

  卡里爾驚訝地挑起了眉。“這可不是個輕鬆的工作,康拉德。”

  “你知道他們足足有兩萬人吧?這個數字和其他的軍團比起來雖然算不上多,但是,兩萬個名字你還要將這些名字和他們的臉與性格一一聯繫起來。你真的打算這樣做嗎?”

  “是的。”康拉德·科茲堅定地說。

  “如果他們真的是我的軍團,那麼,我就應該這樣做。我應該尊重他們,不是嗎,卡里爾?”

  被點名詢問的巨人在一陣沉默後啞然失笑了。

  他點頭:“是啊,是的,你應該尊重他們好了,趁著還有時間,還記得我們昨晚討論的另一件事嗎?”

  “.”

  “康拉德?”

  “.”

  “別這樣,康拉德。我們當時說好的。”

  午夜幽魂嘶嘶作響地反駁了起來:“你這樣就很好。”

  卡里爾的表情變得很是奇怪,他輕聲開口詢問:“是嗎?那你打算如何向他們解釋我這樣一個身高四米二的巨人?”

  “.我不知道。”

  “不,不,你可不能用我不知道這四個字來回答他們。”

  卡里爾又笑了起來,只是這次,他多少顯得有些無奈。“來吧,說說吧,你打算如何向他們介紹我?”

  “.你是諾斯特拉莫人。”

  “很好,然後呢?”

  “.你養育了我。”

  “合作伙伴而已。”

  “卡里爾,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那個詞了?”

  “為何?”

  “.你再提,我就回答他們我不知道。”

  卡里爾驚訝地舉起雙手,做了個古老的禮節。“好吧。那麼,再之後呢?”

  “你——”

  午夜幽魂眨眨眼,仰起頭,開始撥弄胸前由福格瑞姆贈送的吊墜。

  “——你因為這個被帝皇嘉獎了,他改造了你,所以你才能有四米二高。”

  “.編一個完全不現實的故事和說謊沒有太大區別吧,康拉德。”

  卡里爾皺起眉。

  “我可不記得我有教過你說謊。而且,你要讓他們怎麼相信帝皇所掌握的改造技術能讓一個人長成四米二?我甚至比你還高!”

  “那怎麼辦?”幽魂茫然地問。“我不想讓你用靈能偽裝自己,那樣好奇怪。”

  “哪裡奇怪?”

  “就是很奇怪啊。”幽魂堅持地說。

  “.”

  卡里爾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樣吧,我們暫時先不討論這件事了。但我也不會立刻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你可以先去和他們會面,演講,閱兵,如何?”

  “那你要去哪?”

  “我哪也不去。”嘆息一聲,卡里爾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兩點森藍的寒光一閃即逝,他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午夜幽魂瞪大雙眼。“卡里爾?”

  “我在。”

  他身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這樣吧,幽魂不,康拉德·科茲。上船之後就別說諾斯特拉莫語了,明白嗎?”

  “哦”

  “把背挺直些。”

  “哦。”

  “.記住,不必緊張。”

  “好!”

  ——

  深呼吸。

  深呼吸,冷靜,費爾·扎洛斯特。你已經想象過一幕數百萬次了,不是嗎?

  沒什麼可激動的,保持冷靜,保持平和,保持你身為榮耀的第八軍團一員的驕傲與榮譽。

  讓你的基因之父看看你的模樣,讓他驕傲,讓他微笑.

  深呼吸。

  費爾·扎洛斯特煩悶地睜開雙眼。

  一張惱人的蒼白麵容在他面前左搖右晃,甚至還刻意地用手指互相敲擊,發出了鋼鐵碰撞之聲。而這聲音正是打斷他冥想的最主要原因。

  他厲聲開口:“我對基因之父發誓,阿德比曼·巴斯利,你要是再在我面前發出那種惱人的噪音,我就讓你在醫務室裡住上六個星期!”

  “哦,住上六個星期?醫官們會殺了我的。”

  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阿德比曼·巴斯利那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得逞的微笑。

  他敲了敲自己的胸甲,帝國天鷹的裝飾在其上那麼顯眼。mk2遠征型動力甲一塵不染地反射著光芒,關節處塗滿了油,顯然剛剛被保養過不久。

  他咧起嘴,開始大肆嘲笑。

  “看看你那副模樣,扎洛斯特大人。你哪還有一點第八軍團的模樣?”

  “我們被帝皇選中以贖罪,我們是罪行的審判者,我們摧毀了薩拉貢的陰謀,摧毀了那群私下繁育靈能者的異端而你現在居然不安成這樣?!”

  他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開始大聲嚷嚷。

  “帝皇在上啊,誰來幫幫我忘記費爾·扎洛斯特吧!他和我記憶中那個可靠的人相去甚遠啦!”

  深吸一口氣,費爾·扎洛斯特緩緩站起身。

  他同樣穿著一件寶貴的mk2動力甲,陰鬱的藍色與黑色構成了裝甲的主色調,鐵面上被人以白色細緻地勾畫出了一個人類骷顱的形狀,雙頭鷹標識在右肩閃閃發光。

  “你有完沒完?我知道你這幅沒事找事的模樣是為了什麼,阿德比曼。”

  他壓抑著怒火,如此問道。

  “我都說了,我把票投給同意卸除職位是秉公考慮——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阿德比曼?你的腦子裡就只有那點可憐的對權力的慾望嗎?”

  “權力?”

  阿德比曼笑了,只不過,這是一種冷笑。

  “權力在我這裡狗屁不是!”

  他用混雜了一種泰拉俚語的高哥特語破口大罵起來。“我是你的副官,我是你的副官!副官!費爾·扎洛斯特!”

  “你才是我們的連長和智庫館長,你憑什麼要卸除職位?!如果基因之父指代一個新的三連長,我們的弟兄要如何應對?嗯?且不提那個兄弟到底會是什麼感受,你告訴我,我們要怎麼辦?”

  費爾·扎洛斯特抿起嘴,將自己的憤怒全然壓在了心底。他能看見阿德比曼此刻的難過,也完全能理解他難過的原因。

  但是

  “這個決定,是由八名連長與所有的小隊隊長經過四十七次會議的討論後共同得出的結論,阿德比曼。”

  “我們一致同意卸下職位,僅保留最基本的軍銜與編制,如此一來,才能讓原體更好的接受並管理他的軍團。告訴我,阿德比曼,難道這個決定不正當嗎?”

  阿德比曼·巴斯利沒有回答。

  “回答我,阿德比曼·巴斯利!”費爾·扎洛斯特用他慣常所使用的命令般的口吻喝道。

  緊接著——

  “——正當,連長!”阿德比曼立刻低聲回答。“完全正當,沒有任何不妥。”

  費爾·扎洛斯特凝視著這個低下頭的戰士,凝視著他的兄弟,片刻的沉默後,他嘆了口氣。

  “你非得讓我罵你一頓,行使一下這份我已經放下的權力,你才開心,是不是?”

  “第三連的連長有且只能有費爾·扎洛斯特一人。”阿德比曼低聲回答。

  “別把我說得好像多麼高尚”費爾搖搖頭。

  “我們都是罪犯的兒子,我們的身上滿是罪孽。我們的每一場戰鬥都是贖罪,我們所活過的每一秒都是偷來的時光,是帝皇的仁慈才讓我們站在這裡.”

  “但你至少比某些人好得多。”阿德比曼輕聲說道。這句話不像反駁,更像是一種敘述。可他的話卻讓費爾猛地皺起了眉。

  “哪些人?”費爾嚴厲地看著他。

  “那些人——你知道我在說誰的,連長。”

  “叫我費爾,或扎洛斯特,或者直接叫我兄弟。”

  “.總之,你知道我在說誰。”

  阿德比曼低聲說道。“同為滿身罪孽之人,他們卻並不珍惜這寶貴的機會.他們和他們的父親一樣該死。”

  “慎言,阿德比曼,他們同樣也是我們的兄弟。”

  阿德比曼搖著頭,沒有反駁這句話。他離開了這間安靜的冥想室,到艦橋上去了,只留下了費爾·扎洛斯特一人。

  他平靜地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擔憂。儘管阿德比曼所說的話沒有獲得他的承認,但是,費爾其實很清楚,他說的是對的。

  第八軍團是一個榮譽的軍團,然而,鮮少有人知道,它其實自誕生之初就已經品嚐了諸多鮮血。

  它的兵源來自於泰拉的地下監獄——那裡實際上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地下巢都。

  沒有光線與新鮮的空氣,黑暗是一如既往的常態,任何一點光亮都是恩賜。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囚犯們逐漸退化了,他們變得殘忍、強壯、聰明。與之相對的是,他們的皮膚變得慘白,性格也變得沉默寡言。

  他們自稱為暗夜之子,而監獄上方的人們則從來不會去招惹他們,只是讓他們自生自滅。

  直到帝皇的到來。

  他挑選了囚犯的兒子,他將他們帶離了那黯淡無光的監獄,他賦予他們新生.

  費爾·扎洛斯特沉痛地閉上雙眼,停止了自己對軍團黑暗過去的回憶。他不明白帝皇為何會選中他們,但他不會去深究這其中的理由。

  帝皇啊,您的軍團內有些人已經忘記了您的恩惠,不自覺地踏上了父輩的老路而我們該如何是好?

  他的疑問沒有得到回答。地面搖晃,機械聲在其中緩慢地響動,一種輕微的響聲在牆壁中傳來,然後,一個聲音從他頭頂響起。

  “我們正在與帝皇幻夢號進行對接。”那聲音開口說道,顯得肅穆無比。“準備好,第八軍團,我們將親眼見到我們的基因之父。”

  是的。

  費爾·扎洛斯特猛地扣上了他的頭盔。

  我們將親眼見證。

  ——

  將背挺得筆直,康拉德·科茲緩慢地走進了黑壓壓的人群之中。

  他走的很緩慢——實際上,是非常緩慢。

  他保持著這樣的速度,繃緊了肌肉,緩慢地經過了他們。穿著動力甲的人群將他圍得水洩不通,儘管他們非常貼心地流出了一條寬廣的、通往主艦橋的路,可是

  冷靜,康拉德。他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你必須冷靜。

  ——這段僵硬的行走足足持續了八分鐘之久方才結束。

  鋪著鮮紅地毯的道路盡頭出現了一座高臺,沒有過多裝飾,邊緣方正。康拉德·科茲甚至能看出這座金屬的造物剛剛建好沒多久。

  他低下頭,再次抬起時,已經換了副嚴肅的表情。這彷彿是一種本能,他都無需太過細緻地去調用,便能如臂指使地使用它。

  他走上那高臺,右手手腕處有森寒的冷意傳來。

  臺下,是兩萬雙期待的眼睛。

  要如何開口?該如何開口?能如何開口?

  康拉德·科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日安,第八軍團的將士們。”

  嚴肅而沉重的聲音在下一刻響起。他的聲音在擠滿了兩萬人的甲板上回蕩,高哥特語的每個音節都完美無缺——他此刻的頭腦一片空白,但他卻清晰地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該說什麼。